若不是偶尔的眨眼,洛时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老叟是一尊玉像了。
平静逸洒的鱼线倏然一抖,老叟眨眨眼,僵硬如山的身体猛地动了起来。他的手腕仅仅往上一颤,长长的鱼线便在半空处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往船上砸出两条鲜活的鱼。两条鱼不停摆动,鱼鳞亮如白雪,在极冻中非但没有顷刻毙命,反而摆得越发富有活力。
老叟把鱼线收起,盘成小团置于身边,这才抬起头来。
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将这一望无际的雪都纳入眼中:“新城主?”
“让我猜猜。”老叟不徐不疾地说,“你大概是辛九城的新城主吧,怎么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头来?”
洛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老人家,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城里?”
“我不是百姓,如何回城?”老叟说,并指如剑,隔空就将活蹦乱跳的雪鱼剖开。
雪鱼的肉也是冷冷的白,分成两瓣垂在雪里,流出透明的液体。
雪是最好的冷藏物,老叟料理好两条雪鱼,继续甩出鱼线垂钓,不再搭理洛时。
洛时笑了下,掐了轻身诀坐到老叟身旁,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问其他问题,静默地观察老叟垂钓,时而仰头望一眼飞鸟连绵的山边。
靠的这么近,洛时才意识到,老叟的皮肤上除了有因年老而松弛皱起的纹路,还有一道道绵延的伤疤,但那并没有让老叟显得孱弱,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凌冽的气息。
天地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飞雪簌簌而下的声响。
洛时繁杂的思绪就如一点点落下、融化的白雪一般,慢慢地变得简单,继而消失——他难得放空他自己。老叟身上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能使周围的一切都慢下来。
放空自己后,连五官都变得更加敏锐,周围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洛时甚至能听见鱼线在湖水中轻轻晃动的声音。
如果说[降临]的风雪原野是苍茫的大景,那么这一处便是精致而疏淡的小景。
洛时似有所悟。
还没等他想明白,平静的湖泊上便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来人瞬息间就动手,几道热烈的火蛇瞄准洛时的脖颈、心脏、双手而去。
是焰城。
他额间的角和长长覆满鳞甲的尾巴都消失了,只留下热烈如火、暗沉如血的双瞳和蜷曲的长发,以及那一身异于常人的肤色。焰城披着一身黑袍,胸膛大半裸。露。
小块冰霜将火蛇阻住,火灵与水灵冲撞,很快溶解。
焰城还未停手,几下就近身,漆黑的指甲锋锐而危险。看来他对上一个副本里的失败记忆犹新,招招都冲着洛时的心脏而去。
洛时可不想自己热乎乎的心脏被焰城掏出来,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很快就会结冰的,届时要想再放回去,就会很麻烦。
他抽出小刀状态的神术,在那一瞬间,洛时有一种老叟扭头望了他一眼的错觉。
但洛时和焰城在一方小船上打得克制而激烈时,老叟却对其中蕴藏的危险浑然未觉,依然保持那种奇异地姿势钓着鱼,连垂眼的角度都没有变化过。
这种情况在焰城不小心抓破了蓬船的船顶时终结——
老叟收线起身,眼睛冷冷地扫过洛时和焰城,嗓子里像是夹着冰雪:“安静!”
焰城蓦地止住了接下来的攻击。
洛时:“……”这么听话?
在他看来,焰城不像是别人说句什么就乖乖听下的生物,要不然他之前好心提醒焰城,不要再把他当做目标,焰城怎么会不听呢?
不过稀罕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洛时也不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本来他也不想继续和焰城动手——再继续的话,船上的两条雪鱼恐怕就无法幸免于难了。
好在这时老叟又钓上了另一条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