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在京都静静的深夜里,在那间木屋和小竹林中,我们默默地对视,
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面壁者的孤独,看到了你向我倾诉的渴望。多少次,你
几乎要对我道出实情了,你想把头埋在我的怀中,哭着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获
得彻底的解脱,但面壁者的职责阻止了你。欺骗,即使是对自己最爱的人的欺骗,
也是你责任的一部分。于是,我也只能看着你的眼睛,希望从中寻找到你真实思
想的蛛丝马迹。你也不知道我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在熟睡的你的身边等待
着,等待着你的梦呓更多的时间我是在细细地观察着你,研究你的一举一动,
捕捉你的每一个眼神,包括你第一次冬眠的那些年,我都一次次回忆你的每一个
细节,不是为了思念,只是想看透你真实的思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失败了,
我知道你一直藏着面具,我对面具下的你一无所知。一年又一年过去,终于到了
那一天,当你第一次苏醒后,穿过大脑神经网络的图像走到我身边时,我再次看
到你的眼睛,终于领悟了。这时我已经成长和成熟了八年,而你还是八年前的你,
所以你暴露了自己。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真实的你:一个根深蒂固的失败主义者,一个坚定
的逃亡主义者,不管是在成为面壁者之前还是之后,你的唯一目标就是实现人类
的逃亡。与其他面壁者相比,你的高明之处不在于战略计谋的欺骗,而在于对白
己真实世界观的隐藏和伪装。
“但我还是不知道,你如何通过对人类大脑和思维的研究来实现这个目标,
甚至在思想钢印出现后,我仍然处于迷惑之中。直到进入冬眠前的那一刻,我想
起了他们的眼睛,就是那些被打上思想钢印的人的眼睛,就像对你那样,突然读
懂了那些一直令我困惑的目光,这时我完全识破了你的真实战略,但已经来不及
说了。”
北美舰队代表说:“山杉惠子女士,我感觉这里面应该没有更诡异的东西吧,
我们了解思想钢印的历史,在第一批自愿打上钢印的五万人中,对每个人的操作
都是在严格监督下进行的。”
山杉惠子说:“不错,但绝对有效的监督只是对信念命题的内容而言,对思
想钢印本身,监督就困难得多了。”
“可是历史文献表明,当时对思想钢印在技术细节上的监督也十分严格,在
正式投入使用前进行了大量实验。”主席说。
山杉惠子轻轻摇摇头,“思想钢印是极其复杂的设备,任何监督都会有疏漏
的,特别是对几亿行代码中的一个小小的正负号而言,这一点,甚至连智子都没
有察觉到。”
“正负号?”
“在发现了对命题判断为真的神经回路模式时,希恩斯同时也发现了对命题
判断为伪的模式,后者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对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个
发现,这并不难,因为这两种神经回路的模式十分相似,在神经元传输模式中表
现为某个关键信号的流向;而在思想钢印的数学模型中,则只由一个正负号决定,
正者判断为真,负者判断为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