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酒啊 苦的

鱼龙符 绝歌 7866 字 5个月前

龙池指指自己的额头,“南离九咬断我的龙角,跑了,她还弄坏了我的分水剑,我正在千里追杀她。”

宫毓笑得肩膀直抽,他说:“行行,我知道了,这就立即派人去给你打听南宫主的下落。”

龙池说:“你别不信,她看见我是调头就逃。”

宫毓说:“我信。”南离九一人孤战七煞王朝,拼死老战王,灭了七煞太学,身负受伤,尸相尽显。龙池那张嘴,南离九不躲着她,能被气死。圣女多好的脾气,为了给在龙池出气,跟一个邪修斗法,不小心伤到脸,结果让龙池埋汰完了,气得她三个月不让龙池进太平观的门,差点就想断龙池的口粮。他说:“你把脸擦擦,脸上都是血,怪瘆人的。”派人去找南离九的同时,赶紧给圣女传信。

黎明雪接到宫毓的信都是懵的,她给翠仙姑传讯:“龙池呢?”

翠仙姑飞快回信:“跑出去了,正在找。”

黎明雪又飞快地给宫毓传信:“你告诉龙池,天下宗派要在仙云宫商讨重新十大宗派的大事,南离九一定会来。”

宫毓把黎明雪的回讯给龙池看,说:“圣女的亲自回信。”他又说:“以南宫主的战斗力,一个人撑得起一个宗派,重夺十大排名也不意外。”

龙池盯着玉璇师父的回信看了看,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怕她乱跑出事,想诓她去仙云宗。南离九会不会去仙云宗,真难说。南离九都跑了,她还眼巴巴地追,想想也没意思。她想了想,说:“我不着急找南离九,我去找北殷若水喝酒。”

宫毓:“……”他深深地看了龙池好几眼,又给黎明雪传讯。

黎明雪很快回信:“让她等着,我这就请大师姐去找她。”

宫毓把圣女的回讯给龙池看了,又抱拳:“苟富贵,勿相忘。”

龙池说:“我穷到进城费都给不起。”

宫毓顿时无话可说。

龙池趴在城楼上没等多久,就见北殷若水踩着飞剑来了。

北殷若水把龙池拉上飞剑。

龙池这是第二次坐飞剑,上次是刚踩着飞剑出去就被一箭射下来差点去了半条命,顿时有点怕。她说:“我们可以坐船。”

北殷若水轻笑一声,曲指往龙池的额头一弹,说:“美得你,宝船开起来烧的可是灵石。”

龙池往后退,不上飞剑,说:“不……不上……”她连退好几步,就是不上飞剑。

北殷若水顿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下意识地问:“你畏高?”

龙池下意识地往城楼下跑去,北殷若水赶紧拦住她,一把揪住龙池扔上飞剑,直飞九霄。她以为龙池会吓得惨叫,结果一点声气儿都没有,以神念扫过去,才发现龙池的脸色惨白,瑟瑟地缩成团。她说:“我飞得很稳的,不会摔了你。”

龙池强撑着用力地“嗯”了声,脑子里全是箭飞过来,她用尽所有力量都没有挡下的情形……

飞在空中,没遮没挡的,箭射过来,躲都躲不开,就跟靶子似的。

龙池下意识地想去拿自己的分水剑找点安全感,可朝身后伸出手去,没摸到剑,才想起自己的分水剑没了。

北殷若水扭头看向龙池,说:“身为剑修,不敢驭剑飞行,修行的路,可就算是毁了。”她朝龙池伸出手去,说:“站在我前面去,我教你驭剑。”

龙池看看北殷若水,看看前方,她说:“我……我……我以前……上……上次……在……在飞剑上……差点……被一箭射死……就……差一点……我……我……我……我用剑挡一下,箭射偏了……才……才没死……”她吓到都快哭了,说:“在空……空中……躲不开……是靶子……”说完,没忍住,有眼泪涌出来,又飞快抹去,说:“我没……没……没想哭……风……沙子吹眼里了。”她颤栗着,抓紧北殷若水的肩膀,挪到北殷若水的前面去,问:“能……能借……借把剑给……给我吗?”

北殷若水把她的本命剑递给龙池,说:“别怕。”

龙池抱紧剑,终于找到点安剑感,说:“剑在手,不怕的。”她的思绪直飘,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你说南……南离九去哪了呀?哎,算……算了,不找她了,反正……她……”她想骂南离九没心肝,可又觉得南离九怪可怜的。她说:“我……我以后不说她丑了。你……你说她是不是伤自尊了?”

北殷若水忽然想起往事,她又飞快拉回思绪,笑笑,说:“我哪知道。”她取出酒,递给龙池,说:“不是说要找我喝酒吗?喝点,壮胆。”

龙池摇头,说:“我怕喝醉了摔下去。”

北殷若水灌了自己一口酒,说,“以前有一个人,也不敢驭剑飞行,他畏高。”他也曾在她的飞剑上说过这句话:我怕喝醉酒摔下去。

龙池问:“后来呢?”

北殷若水说,“没有后来。”他到死都没学会驭剑,背着她走了很远很远,最后,他死了,她活下来了。曾经,他也这么找过她。他说,这酒啊,苦的!

泪酿的酒,当然苦。

南离九是幸运的,她遇到的是仙宝之主,她们还有机会重逢。

北殷若水带龙池回了仙云宗,去了她的清风林,她请龙池喝酒。

龙池喝得酩酊大醉,连人形都没维持住,变回成一条小龙,盘在空酒坛子上,一直低低地喊着,“南离九,南离九……”

北殷若水取了一滴龙池的精血,以秘术推算龙池的前世。可龙池的前世,只能算到肉参精的那一世,龙池,没有前世。那个曾经哈哈大笑地说着“这酒啊,苦的”的少年,他只是花妖,没能修炼得道,死后,魂归天地,再无来生来世。

北殷若水受秘法反噬,吐出大口血,她拭了血,笑笑,又开启了一坛酒,一饮而尽。红尘苦酒,唯那一坛,喝完了,就没有了。

南离九愣愣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幼龙。它断了一条角,断角处还淌着血,血混着眼泪滑过布满细鳞的脸,凄惨得让她的心直犯堵,手里的龙角像在发烫,似能烫烧她的手。她压住喉间的哽咽,说:“别对我这么好,我是只喝血的尸修,我满身杀孽,祸孽苍生,天降雷劫劈我已经不次两次。”

龙池努力地抹掉泪,觉得自己像条小蛇,太没气势,又化成人形,说:“谁想对你好,你长得丑,自己看不见,我看着伤眼睛。”

南离九:“……”她的心头一堵。这张嘴说点好听的,会死……

她想到“死”字不吉利,赶紧把那个字从脑海中挥手,把龙池的龙角送到嘴里,一口咽了下去。她吃下去后,冷声说:“忘了告诉你,我的内脏早就全碎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胸腔和躯壳……”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体内的煞气炼化和吸收了龙角,一股精纯的充满活力的力量涌进她的四肢百骸骨骼流遍她的全身。她的胸腔、腹腔一阵酸麻微痒,仿佛在生长内脏。那肌肉生长的刺痒感混着龙气,让她忍不住蜷缩成团,紧紧地捂住肚子和胸腔,意图把刺痒压下去。

龙池见南离九很痛苦的样子,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青色的筋鼓起来,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脸颊,脖子,连那长着锋利指甲的手背都鼓起了筋。她悄悄地往石头后缩了缩,躲到石头后,说:“我……我的龙角没……没毒。”

南离九难受得用手紧紧地抓住面前那块含有乌金的矿石,锋利的指甲插进石头里,把石头都削下去一块。她蜷缩成团,艰难地说:“龙……龙池……说……说点什么……分散我的注意力……”

龙池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我……我去找奶奶。”

南离九叫道:“别……别去!在……在长伤口。不……不是很难受,就……就是有点刺痒……”她估计是因为龙池的龙气和她的煞气起冲突导致的。她喝龙池的血,吃龙池的角,是真不敢让翠仙姑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解释。

龙池有点为难,肚子里长伤口,那就只能忍忍啦。她想了想,突然使坏:“南离九,你的伤口痒吗?”

南离九气得一爪子又把面前的乌金矿石削去一块,咬牙切齿地喊:“龙池!”

龙池“呵呵”一笑,得意地挑眉看向难得这么脆弱狼狈的南离九,决定趁火打劫,“你看啊,我师父取了上任玄女宫的宫主,我当徒弟的,亲徒弟,不能比师父差吧。南离九,你觉得让这任的玄女宫宫主嫁给我怎么样?”

南恼九咬紧牙关,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她丑。”她抬起头,看着龙池即使变成人形,还满脸的血,额头上只剩下一只角,明明特别凄惨的模样,却偏笑得格外欠揍。她气不打一处来,问:“我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仇?”

龙池摇头,说:“没有,我没有上辈子……”她又在想,说:“对哦,我上辈子是肉参精,没上上辈子才对。算……有过节吧?你看,本来我师父只有我这一根独苗的,我是宝贝疙瘩,结果,他居然还有个女儿,临死的时候,才告诉我。瞒了我整整十六年,你说气不气人。师父死了,他气我,我没法气回去,只好气你啦。”

南离九冷笑:“幼稚!”

龙池说:“你不幼稚!你还气师父养我不养你,把你扔了。”

南离九:“……”她强撑着站起身,说:“你再说一遍。”

龙池问:“你的伤口还痒吗?”

南离九冷笑:“龙气和煞气起冲突而已,你那点龙气,三两下就吸收化解完了。”

龙池顿时陪了个笑脸,“那分散注意力结束了哈,我想起该吃晚饭了,师姐再会……”她转身就跑,又被南离九揪住衣领拽住。她说:“南离九,你现在是尸修,你每次从我的后面拽衣领,会让我有种被僵……哎,会想起小时候很不好的事。”

南离九问:“你想娶现任玄女宫宫主吗?她是只很可怕的尸修,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尸修。”

龙池的眼神闪烁了下,说:“没……没想娶……就……就是没事欺负一下下,她不揍我,我就很满意了。”她说完,做贼似的去偷瞄南离九的反应。

南离九默然,一时间思绪有些乱,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明白龙池为什么要对她好。要说漂亮,北殷若水比她漂亮,要说有权势,参王府的少主子,身负鱼龙符传承,有黎明雪成天惦记着恨不得把龙池拐上仙云宗去当她的亲传徒弟,龙池自己就已经很有权势。可龙池却跟着如同丧家犬的她,东奔西走。

龙池见南离九久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说这些特别像登徒子,赶紧麻利地溜了。她跑出去一段,回头望去,发现南离九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身上那件黑漆漆的长斗篷取下来,搭在胳膊上,又一身白衣。其实南离九的衣服虽然是白色的,但绝对不是孝服,孝服是麻木,南离九的衣服料子很好看的,透着华贵的暗纹,特别精美。

南离九不紧不慢地跟在龙池的身后。

她干枯的手指恢复弹力,死白色的皮肤又充满生命的活力,白中透着淡淡的粉,健康的颜色。她指甲上的黑色褪去,逐渐有了点正常的颜色。

新出世的幼龙,弱小,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元气还没被世间的浊气冲散,体内潜藏的强大生命力量还没有化为成长的力量,就像一颗种子蕴含着无尽的生命精华力量。龙池的角,汇聚了龙与肉参精的精华。

这么小的龙,撞断自己的角,拿来给她治伤。

南离九觉得自己无耻,特别无耻,一次又一次,占小奶娃的便宜,还只占她的便宜,那么多大修士的和血不喝,渴着饿着弄成一副鬼样子回来找龙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死太久了,都快忘了光明正大地活着是什么样子了,都快忘了活着时有血有肉时的她是什么样的了。那时的她不会想喝龙池的血,不会这般卑微,如同尘埃里的臭虫蝼蚁。

南离九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龙池走了一段路,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跟着的尾巴不见了。她喊:“南离九——”她没听到南离九的回应,也没见南离九出现,一只山鼠冲她吱吱吱,连比划带学着人走路的样子告诉她,南离九转身走出一段,然后飞上天,走啦。

龙池:“……”吃了她的肉,长好了内脏,变漂亮了,走了……

她不信南离九会这么干,于是坐在原地等。

她一直等到天黑尽,她奶奶派大松子来找她。

大松子问:“少主子……吱……”它被龙池断了一只角还满脸血的样子吓得发出老鼠叫,急得“吱吱吱吱”连叫好几声,才变成人语:“你的角怎么啦?谁干的?”

龙池郁闷地看了眼大松子,“摔了跤,角撞断了。”她郁闷地托着下巴,愤愤地说:“南离九吃了我的角就跑了。”

大松子凑近,见到它家少主子的角真的是齐根断的,那裂口,分明是撞断的。它说:“少主,我听说龙族的角断了很难长的,蛟龙的角都难长。”

龙池问:“你说南离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龙池是我送给她的,又不会让她吃完再吐出来。她就算是有事要办,也该给我说一声,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就走掉了。”

大松子说:“可能是……你今天把她得罪狠了,她记仇。我听人说……”它仔细看看四周,确定南离九没在,才说:“我听大家说,南宫主可记仇了,咝,疼疼疼……”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池揪住耳朵,然后又倒提起它的尾巴。

龙池说:“她才不记仇,你再乱说,我扔你。”又把大松子放下,继续坐在那生闷气,她越想越气不过,可又不明白自己气什么,还觉得委屈,扁着嘴,想哭,又不好意思哭,还觉得自己这样特没出息。她又对大松子说:“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讨厌这么可怕的人呢。”

大松子用鼠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它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