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略微扬眉,难得听到有世家子做自我介绍时这般简略的,不带丝毫的身世官职,只报有一个名字。
一般而言,这样的人要么是足够出名,不必再做多余的介绍,要么是自视奇高,不屑于拉扯祖辈荣誉为自己贴金。
这卢青显然是后者。
他仔细打量此人,对方年纪约在三十左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长着一双内双的眼睛和细长的眉毛,身上既环绕着略带诡辩色彩的轻率才气,又有着行事果断的实干家气质,是个看上去有些矛盾的人。
片晌后,姜舒出声道:“西南王前记室参军卢茂蓝?”
卢青低头:“正是在下。”
“缘何来此?”姜舒又问。
“良禽择木而栖。”他简言答道。
“你这良禽,怕是不安分了些吧。”姜舒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在对方投来的疑惑视线中清晰缓慢道:“既已投向西南王,却又为何背信弃义,使得天子遭难,朝廷大乱?你要我用你,总要为你先前的所作所为作出个合理解释,不是吗?”
卢青陡然睁大双眼,眼神中露出惊愕之色。
然而面对姜舒挑明一切的苛刻问词,他却是没有丝毫不悦,反倒心中激动。
姜殊居然知晓这等隐秘之事,纵使是朝廷中人大多也不清楚自己的底细,他能搜集打探到这些,可见其绝非本分守成之人。
来郇州之前,卢青最担忧的便是欲投之主无所欲求,抑或太过循规蹈矩、安分守己,那么他怕是空有一身技能也无处施展,只能再另觅他主。
如今,他不必再为此担忧,甚至可以断定,眼前此人和自己是一路人,早已怀有不臣之心。
既然自身的底细皆以被对方摸清,卢青也就不再绕圈子,直言道:“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吾背叛西南王无其他缘由,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仅此而已。”
一句“大丈夫谋天下”直接道明了他的来意。
算起来,除张子房外,姜舒是头一回遇到这样胆大且目标明确的谋士,此人将野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他就是要推翻旧制,另择他主辅佐登位。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人,姜舒是有一定压力的,他站起身走下台阶,靠近对方问:“在你看来,我是明主?”
“是。”
“为何?”姜舒语气平静问,“雍州荀将军,沂州柳刺史,沧州高将军,还有凌州自立为王的前刺史苏眠,他处不乏实力强劲者,你为何不选他们?”
“使君觉得我应该选他们?”
“不,但我需要知道你投靠的理由。”姜舒凝视他的双眼道。
卢青与他沉默地对视片刻,继而温和地微微一笑,条理清晰地表达观点道:“我派有言,圣人所以能成其事者有五:有以阳德之者,有以阴贼之者,有以信诚之者,有以蔽匿之者,有以平素之者。不同形势、不同人群,区分以待之,方能凝聚各方势力为己所用。
“各州刺史的确各有所长,却是各不相谋,然观姜使君,于雍州以道义感化施恩,于沂州以诚信结交为友,于青州以兵事谋略威慑,于郇州以廉政仁德爱护,此四州合并已是半壁中原,故我认为使君有圣人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