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和卢强在低声说着上午的公事,不经意一看……
饭堂的案几就像是卷轴里的课堂般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他和卢强坐在中间,周围全是官吏。
这个不奇怪。
很有趣的是,没有谁组织,官吏们按照官阶的高低,以他为中心点向四处散开。越往外,官阶越低……
仿佛是台阶,从高往低。
阶层分明。
这便是一个小社会啊!
权力在许多时候就是一个天然的阶层分割器,只要你进入了这个大环境,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按照阶层来占位。
你主动站低了,别人不会觉得你谦逊,而会觉得你蠢。
站上了,别人不会觉得你机灵,而是觉得你僭越。
这个发现让杨玄楞了一瞬。
“使君可是倦了?”卢强察觉到了他的失神,“今日也无事,要不使君早些回去歇息。”
杨玄的家就在州廨后面,拔腿就到。有事儿在州廨冲着后面吆喝一声也来得及。
“不用。”
杨玄看到了王老二。
打饭的帮工也看到了他,弄了个大碗,打了大半碗菜,又盖了几张大饼。
王老二用筷子把几张大饼穿透挂着,一口咬了几层,咀嚼的腮帮子鼓起,面目狰狞。
“郎君。”
卢强知晓杨玄对王老二不同,就笑道:“老夫先回去了。”
杨玄颔首。
王老二端着大碗过来,坐下后,神神秘秘的道:“郎君,你说的江湖,先前我遇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玄喝了一口汤,对面的厨子搓着手,有些紧张。
上次杨玄喝汤,发现没盐,就让厨子自己来尝。
再不妥当,说不得使君大人就要换厨子了。
杨玄微微点头,注意到厨子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不禁微动。
州廨的厨子实际上收入并不高,甚至比不过酒楼的厨子。
这个厨子和人吹嘘,说自己当初面临进州廨饭堂和酒楼的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进州廨。
有人问他为何,他说州廨稳定,而且身份也不同。
若是家里遇到麻烦,报上州廨厨子的身份,知趣的都会偃旗息鼓。
甚至街坊邻居知晓他的身份后,都会多一些客气。
这是不是另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玄笑了笑,“什么江湖?”
王老二说道:“有人想抢杂耍班子的地盘,打起来了。”
“哦!”
这事儿倒也不奇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郎君,我见义勇为了。”
“好。”
王老二得了夸赞,哪怕只有一个字,依旧喜不自禁,回头又要了半碗菜,两张饼。
“少吃些!”厨子好心提醒,“现在吃得多,以后胃不好。”
“我才七分饱。”
年轻人胃口好。
杨玄的胃口也不错,但做了刺史后,就收敛了些,至少在州廨饭堂里只吃个六分饱。
他起身。
那些官吏坐着,等他走到门口后,这才轰然起身。
等级森严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使君。”
一个小吏来寻杨玄。
“何事?”
“廖副使快到了。”
廖劲?
他来作甚?
但上官来了,迎接是必须的。
杨玄吩咐道:“在家的官员聚拢了,和我一起去城外。”
卢强急匆匆的来了。
“这是来作甚?”
杨玄摇头,“我也不知。”
但廖劲来就是好事。
他要在陈州打下根基,顺带野望桃县。
毫无疑问,要想上位,最好的途径便是走上层路线。
黄春辉,廖劲,这两位大佬的路子一定要打通。
以前杨玄还没把握,可现在刘擎到了桃县,他就多了一个帮手。
廖劲……
黄春辉这两年在为他铺路,包括坐视廖劲拉拢自己的人手。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大伙儿:老廖是老夫看好的人,你们谁想靠拢他,只管去。
于是廖副使就成了北疆官场的漩涡,无数官吏都往他的身边贴。
廖劲带着两百骑来了。
“人马有些少了。”
有人感慨,“廖副使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
杨玄嘴角微翘。
廖劲一杆马槊在手,除非出动上千骑兵围杀,否则没戏。
可上千骑兵在北疆核心地带围杀节度副使的难度不是一般大,突袭还行,围杀……廖劲带着两百骑就能杀穿出去,再配合地方军队绞杀,这不是围杀,而是来送人头。
至于围杀的人马再多一些,就很难隐藏踪迹,被报上去后,还没蹲守到廖劲,就被地方军队围剿了。
上次北辽军就是采取了大股人马在外围袭扰,吸引北疆军的注意力,小股人马突袭邓家的战术。
廖劲下马走过来。
“见过副使。”
“无需多礼,子泰。”
“在。”
“你从北辽归来后,就径直回了陈州,这是对桃县不满?”
和刘擎把邓演救回来后,杨玄没去桃县,而是直接回了临安。
不满没有,只是不想看邓演的嘴脸而已。
“下官未曾……说实话,那邓演到了北疆后,就换了个嘴脸,下官担心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毒打他一顿。”
廖劲颔首,“老夫也想如此。”
老廖耿直啊!
“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