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秦抬头,似笑非笑。
他是个老油子,见多识广。不管是在哪游历,当地官吏都会遮遮掩掩的,许多地方不许去,许多地方不许过问。
“敢问副使,我等各处都可去?”庄秦问道。
杨玄点头,“除去机密之外,你等皆可去。”
“多谢副使。”
庄秦有些兴奋,钱适知晓他兴奋什么,不外乎便是能去挑毛病……回到长安后,北疆的毛病就是他的谈资,也是他的资本。
反对杨玄的人越多,这份资本就越值钱。
士子们走了,韩纪出来,“便是这些人?”
杨玄点头,“有老油子,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有茫然的。既然来了,便让他们看看我北疆的实情。”
“为何不让包冬去?”韩纪问道。
“包冬正在乡下。”
……
桃县城外的某个村子里。
晒的黑漆漆的包冬坐在村头的树下,周围一圈村民。
他拿着一个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北疆行商。”,他拍拍背篓,就在先前,他在村子里贩卖了一些货物,总计价值三钱,挣到的钱还不够今日的花销。
他放下大碗,粗俗的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前几年,商人行走各处会被刁难,难做。”
一个老人蹲在斜对面,笑道:“那是要给好处。”
包冬伸出大拇指,“您睿智。确实如此,必须得给好处。”
老人得意的道:“过路剥皮嘛!老夫当年见识过。”
包冬点头,“可您如今再去看看,没了。”
“没了?”老人有些诧异。
许多村民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见识也就是头顶上的那片天空。
包冬说道:“没了,如今谁敢伸手要好处,你给他。回过头你去城中举报,最多两日,那人就完了。
丢官去职不说,还得倒查三年。一旦查出索贿数目上了十钱,就会入刑。知晓入刑吧?”
“就是坐牢!”一个年轻人兴奋的道。
“对,就是坐牢。”
老人讶然,“那是官老爷哎!”
包冬笑了笑,“官老爷又如何?有人说了,是百姓在奉养着官吏,说起来,百姓才是官吏的耶耶。
可这天下却颠倒了,官吏成了百姓的耶耶。
这般下去,迟早会出事。
故而那人说,吃了百姓的犹不知足,恨不能敲骨吸髓,此等官吏还留着作甚?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老人脚下磨蹭,靠近了包冬几步,“举报?那年也有人举报小吏,后来不知为何小吏知晓了,带着人抄了他家。一家子不知所踪,有人说是逃亡了,做了乞丐。”
包冬摇头,“那人派了人在各处游走,但凡发现泄露消息,包庇罪官的,一律同罪处置。
想想,只是为了个情面去包庇同僚,可转过头,同僚什么罪,你就是什么罪,谁愿意?”
老人一拍大腿,“这法子好,绝了!”
他又磨蹭了几步,“如此,咱们就敢出门了。”
包冬心中叹息,看着一张张憧憬的脸,“只管去!”
“还有赋税呢!”老人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不足。
包冬说道:“一个样,但凡发现谁敢乱收赋税,谁敢巧立名目收取钱粮,只管去举报。
别怕,举报前告诉街坊亲戚,但凡被打击报复,让他们去桃县。
到时候啊!从上到下,全数把他们拉下马来!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
来几次,少说能管五十年!”
老人兴奋难耐,不禁又磨蹭了一下,却发现和包冬面对面了。他讪讪的一笑,然后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包冬说道:“桃县杨副使!”
老人看着他,“老夫,信了。”
他起身,“老大。”
“阿耶!”一个壮汉过来。
“上次你说要去城里做事,担心被欺负。如今不怕了,明日你就去。”
“好!”壮汉一脸喜色。
“老二!”
“阿耶!”一个男子过来。
老人说道:“去村里的马先生家中请一张纸来,给一钱,请马先生写几个字。”
老二问道:“啥字?”
“杨副使之位。”
老人回身看着村民们,“这等好官,要护着他。
咱们声音微弱,可人多。
家家户户每日都为杨副使祈祷,一人,百人,千人……
终归能让神灵听见。
长安嫌弃他。
咱们,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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