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尚不满周岁,听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只是顺着目光看向屋里的陌生人,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咿咿呀呀揪着父亲的手指玩耍。
看上去没受什么苦。
原焕将小家伙交给奶娘,起身笑吟吟看向荀攸,“没想到公达会来,此处简陋,还请公达将就一下。”
荀攸抿了抿唇,慢吞吞的跟着他走到外间坐下,“攸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人。”
董卓老贼翻脸翻得令人猝不及防,屠了太傅府和太仆府后转头又把尸身转移到 坞藏匿,谁也没想到有人能生还。
他已经不敢想这人为了活下来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偏偏他不光带着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活了下来,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借吕布之手除掉了只手遮天的董卓。
董卓老贼在京城嚣张跋扈,依仗无外乎两个,一是他那骁勇善战的凉州兵马,二就是勇冠天下的义子吕奉先。
吕布为人反复无常,先杀丁原再杀董卓,他不知道这人用什么条件诱得吕布和董卓反目成仇,左右现在董卓已死,他这怕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能将那朝三暮四的武将收入麾下,最后反遭其害,步了丁原董卓的后尘。
荀攸来之前想了很多,真见到这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他怎么大难不死?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原焕笑了笑,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水,示意陶姬给荀攸带去一杯,然后温声问道,“董卓之乱虽平,京中却并不安稳,公达接下来欲前往何方?”
前些年老一辈名士风头正盛,年轻一辈大多收敛锋芒,如今董卓已死,王允独揽大权,前辈们在董卓的折腾下要么身亡要么归隐,若留在京城,便该是年轻一辈大出风头的时候。
不过,荀公达出了名的“木讷”,在朝中待了一两年,看透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又刚从大牢里出来,大概率不愿意再留在京城。
巧了,他也不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
荀攸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抬头和这云淡风轻的孱弱青年对视一眼,微微一哂开口道,“攸大难不死,无心留在朝堂,只愿回乡隐居,以盼躲过战乱。”
原焕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没有说他的打算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放缓了语速反问道,“凛冬将至,外有豺狼,若公达有一安身避难之所,可愿敞开大门接纳难民?”
乱世将至,群雄并起,他觉得朝廷靠不住,准备找个地方亲自打造一个世外桃源,朋友,要一起吗?
荀攸愣了一下,垂下眼眸定定开口,“若难民太多,反坏了避难之所,应当如何?”
生灵涂炭,战火连绵,济世救民何其难也,以天下为己任固然是好事,可是纵观四方,他真的有把握不会惹火烧身?
“一人不救,何以救苍生?”原焕低叹一声,汉末乱世百年,魏蜀吴三国鼎立,三家归晋后又是战乱,五胡乱华比现在凄惨百倍。
原主给他留了个好身份,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他,想带着小家伙更好的活下去,自身必须强大起来。
不为他们自己,也要为百年后被称为“两脚羊”的汉家百姓努力一把。
他可以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前提是得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乱世从来不是讲道义的时候,亲兄弟尚且能拼得你死我活,更何况这民不聊生的年代。
颍川半年前刚被董卓屠过,不只颍川,整个豫州的战火都没有停过,荀 带着荀氏族人前往冀州避难,荀攸身为荀氏一族的英才,这时候要走也不会回颍川。
关东联盟,桥瑁假借三公名义,发檄文传至各镇诸侯时,豫州刺史孔 起兵响应,很快孔 身死,乌程侯孙坚被袁术推荐兼领豫州刺史。
前些日子,袁绍袁术兄弟反目,袁绍不顾奋战在最前线的孙坚,任命心腹周昂为豫州刺史,乌程侯一怒之下奋起反击,这会儿正和周昂打得不可开交。
豫州接连遭难,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只可惜了颍川那些人才流落各方,不过冀州和豫州离得不算远,他不方便去豫州,加把劲让那些人才主动来投也不错。
荀攸静静坐在那里,许久才轻声道,“颍川四战之地,叔父已带族人前往冀州避难,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路途遥远,公达一人恐遭贼寇,不如同行?”原焕抿唇笑了笑,将手中杯子放下提出邀请。
一个人走是走,结伴走也是走,真的不考虑搭个顺风车吗?
荀攸笑了一声,抬眸从容应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人。”
他说无心留在朝堂并不是假话,如今的朝廷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他看不出董太师执政和王司徒执政有何不同,无外乎一个手段暴戾,一个面慈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