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管事对自己被关起来的结果没有异议,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等主家郎君过来为他们洗去污名也不是来不及,问题是他们能等,春耕没法等。

这么多士兵杀气腾腾围着主宅,佃户提心吊胆的没人安抚干不了活儿,误了农时怎么办?

张辽是并州雁门人,身边的兵也都是并州出身,并州位于大汉北方边陲,人习戎马,畜牧于野,时常遭到胡人的烧杀劫掠,男女老少都能上马冲杀,会种田的还真没几个。

半晌之后,两个管事获得自由,就是身边多了几个新上任的“护卫”,人高马大,面色凶狠,比劫匪还像劫匪。

佃农在管事的安排下继续劳作,虽然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但是看管事的模样,那些兵应该不会对他们发难。

不是他们瞎担心,而是这几年逃难来冀州的越来越多,以前觉得他们只是寻常佃农,老老实实耕地种田,兵匪不会害到他们头上,后来见多了难民,知道世上还有杀良冒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后,见到县府来的兵都怕的要死要活,更何况这次来的还不是县府的兵。

张辽拿不准袁府的情况,没敢让士兵把车上的米粮珠宝卸下来,人马直接驻扎在庄子外面,来来回回从 坞到安国袁府,搬了好几趟终于把里面的东西搬的差不多,然而等到吕布肃清卢奴官署和他会和,也没等到他们家主公过来。

箭楼 望台上,年轻小将嘴里叼着根草,趴在栏杆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咱们来的路上清了一波劫匪,主公身边还有高伏义,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耽搁吧?”

吕布扯扯身后的须须,满脸写着不耐烦,“就说高伏义不靠谱。”

早知道会在路上耽搁那么久,他把卢奴官署收拾干净后就原路返回也来得及。

张辽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吐了嘴里的草茎准备下去,忽然看到远处出现一队兵马,“你看那边,是不是高伏义的旗?”

望台建得高,站在上面视野极好,远处的旗子飘飘荡荡看不清楚,俩人都没耐心留在上面分辨,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忙不迭打马去接人。

袁绍袁术还在互殴,这时候来袁府的肯定是他们家主公。

*

老黄牛脚步稳健拉着车,车厢里,原焕晕晕乎乎的闭眼小憩。

他想着下午能到袁府,今早就没有服安神的药,在牛车上颠簸半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回到早上把那个逞强的自己抽一顿。

高顺骑马守在牛车旁边,派人快马加鞭去前面探路,然后凑到窗前低声道,“主公,袁府就在前方不远处,再有半刻钟就到。”

原焕勉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到底还是受不了晃来晃去的视角,只看了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

无论世家大族还是普通百姓,大多都是聚族而居,安国袁府人少,但是地多,是正儿八经的大田庄,千户食邑,佃户至少要在这个数量上再加个零,这年头朝廷税重,投靠世族当佃户不光能躲过徭役赋税,保住性命的几率也比户籍在册的人大。

比起正儿八经交税服役,百姓更愿意在世家大族的庇护下当部曲佃农。

紫青莼菜卷荷香,玉雪芹芽拔薤长,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也不知道冀州有没有菰菜、莼羹、鲈鱼脍。

黑甲士兵将牛车马车护在中间,速度依旧以牛车为准,队伍比离开时多了不少人,马车旁边的白袍义从混在黑甲中格外显眼。

车队的卫兵很多,一路上没有劫匪敢露头,年岁不大的少年郎略显忐忑的打马上前,“子龙,我们真的不去幽州了吗?”

他一开口,紧跟着又有人凑了过来悄声开口,“我们离开常山时说好的要去幽州,现在忽然换了地方,会不会不好和父老乡亲交代?”

赵云面色沉稳,“原太守知人善任计除董卓,不似袁本初等人只顾私利,乃是救民于水火的明主,又有荀公达这等名士追随,我等若留下效力,家中有事也可及时照应。”

“真的吗?”年纪小的那个眨眨眼,拍拍马脖子凑得更近了些,“当真不是因为那位大人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所以才决定留下来?”

“胡说,大人喝了药神志不清,你们也糊涂了不成?”赵云被同伴调笑,握紧缰绳板着脸,可惜通红的耳尖将他的心情暴露了干净。

“别说子龙,如果那位大人愿意夸我一句,我也能当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旁边的青年笑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缝,说完之后又故作遗憾,“可惜大人只看到子龙自己,没来得及夸咱们就休息了。”

赵云无奈的看着他们,耍嘴皮子又刷不过,只能夹紧马腹走到前面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这些自愿从军的义从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大人哪里知道他们是好是坏,不过是礼节性的客套几句,怎能当真?

他们留在大人身边为大人效力,让大人知道他们并非只是看上去不错,内里也都是忧国忧民的好儿郎才行。

若是觉得留下的决定太过仓促,他们可以暂时留下,如果这里真的不是久留之处,再想办法离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