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 正跽而坐,眉头微微皱起,“主公,天子传来诏书,关中饥馁,需开仓放粮,令冀州送去粮草两千石, 没有记错的话,朝廷上次要粮距如今不过三个月,即便开仓放粮,也足以度过冬日。”
“文若觉得,这粮给还是不给?”原焕抿了口水,轻轻放下水杯抬眸看向说话之人。
朝廷现在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王允完全没有教导小皇帝的意思,卢植、杨彪等人想要把小皇帝培养成能够平乱中兴的君主,有王司徒从中作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荀 心里惦记着天子,如今过早的表现出脱离朝廷的意思弊大于利,所以每次有朝廷的诏令下来,他这边都不曾拒绝上面的要求。
毕竟冀州离长安不远,不像益州那样被封死了道路,也不像荆州、豫州那样派人过去传令结果人都回不来,更不像兖州、并州那样要么正在恢复要么比关中还乱,凉州那边不用说,一个董卓已经让汉室元气大伤,谁也不知道马腾、韩遂等人中会不会出现第二个董卓,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不会蠢到派人去西凉。
如果真的派人过去,不光信使回不来,甚至还会带来一群吃肉的豺狼。
如此一来,冀州就成了朝廷诏令来往最频繁的地方,或者说,成了王司徒最爱空手套白狼的地方。
他这个冀州牧一直以来对朝廷的态度都很好,纵然有上次请命把袁绍打发去并州的举动,对司空杨彪到中山之后也是以礼相待。
这么好脾气的冤大头现在不多见了,不坑他坑谁?
原焕对王允自寻死路的做法不做评价,王司徒主动作死,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拦着,只看现在,连他们家文若这般看重孔孟之道的人都觉得朝廷不行,王司徒也算立了大功,“天子胃口太大,冀州的粮草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文若想法子回绝了吧。”
荀 无声松了口气,领命之后又陷入沉默,说实话,这将是他第一次回绝朝廷的命令。
郭嘉若有所思的看向他们家主公,眼珠子一转正要开口,就听到原焕慢悠悠说道,“一大早将二位找来,除了正事之外,还有就是,岁首将至,该让公达回来过年了。”
如今已是岁末,大汉的岁首在元月初一,所谓岁首,也就是过年。
各朝各代历法不尽相同,岁首的日子也不一样。
夏朝的将这一天称为“岁”,定在元月初一;殷商将这一天称为“祀”,为了表示正统,将“祀”提前一个月,定在十二月初一;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将这一天称为“年”,也就是民间说的过年,同样为了表示正统,把“年”也提前了一个月,定在十一月初一。
之后始皇统一天下,没有改变“年”的称呼,再次为了表示正统,把过年的日子又又提前一个月,定在了十月初一。
照这么提前下去,高祖建立汉朝之后,过年的日子大概要定在九月初一才能表示正统,好在事情没有朝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汉朝建立后推行夏历,又把“年”改回元月初一。
幸好岁首依旧在正月,不然让他在秋天过年,他还真过不习惯。
南阳离的太远,戏志才的身体经不住大冬天的来回颠簸,还是和赵云一起老老实实在南阳过年为好,荀攸在邺城,也不像戏志才那样体弱,回来热热闹闹的过个年还是可以的。
郭嘉笑了一下,主动请命道,“嘉与公达许久未见,便让嘉写信送去邺城,以诉和公达的离别之苦。”
说完,便挥挥衣袖站起身,招呼着荀 一起回议政厅。
他去给荀公达写信,文若去回绝朝廷的无礼要求,至于他们家主公,爱干啥干啥,他们不管那么多。
主公已经开始转移话题,他们再在这里待下去岂不是显得没眼色?
他刚才刚得了五坛美酒,整整五坛,自从来了这地方,他喝酒就再没见过酒坛子,少少一樽连解渴都做不到,他过了那么多天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又能论坛喝酒,得赶紧去看看他的美酒有没有送过去。
他们家主公说话算数,肯定不会干出临时反悔的事情,但是不亲眼看到他的酒他还是放心不下,先看看酒坛子是不是空的再说。
荀 抿了抿唇,跟郭嘉一起起身行礼退下。
原焕笑着让人送他们离开,站起身走到窗前,纸糊的窗子看不清外面,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书案前坐好。
天子下诏来冀州要粮要钱,事实上小皇帝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他送出去那么多东西让荀 看明白朝廷做主的都是什么人,不是让荀 觉得他坚守的大义是错,而是让他知道,朝廷和黎民百姓有时候是站在对立面。
如果朝廷当家做主的官员都勤政爱民,这遍布天下的黄巾贼黑山贼各种贼也不会出现。
挟天子以令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
两句话听上去很像,实际上却相差甚远,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不在意天子的威严,做的是和董卓类似的事情,而奉天子以令不臣,依旧是以汉臣自居,尊奉的还是大汉天子,如同现在的王司徒。
在这风云变幻的档口,一直被人以天子的名义拿捏着并不好受,现在各方只是小打小闹还好,若是将来发生大战,朝廷猛不丁在背后给他们来一刀,这谁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