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木着脸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有些担心杨彪看到他派人送去的信后会不会急出病,只是长安的情况实在太乱,他再留在那里,王允还能借天子的名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冀州牧仁慈大义,袁氏满门忠烈心系大汉,袁冀州就算不在意天子,看在袁杨两家的交情上,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希望他们能尽快派人把杨太尉接出长安,远离那是非之地。

至于其他人,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卫固坐在前面赶车,时不时和身侧的小黄门说几句话,免得他睡着。

他已经劝了好几次,让这人去车厢里待着,陛下也跟着劝了几句,奈何这人死活不肯,让他骑马他又坚持不住,只能和他意一起坐在车辕处赶车。

他身强体壮挨得住冻,这人冻得哆嗦还非要就在外面,不没话找话他总怕这家伙无声无息就冻死了,真是操碎了心。

他们出来的太匆忙,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准备,陛下提出要来邺城,他也不能把人带回河东,他们卫氏部曲不多,不管是王允发疯还是百姓发疯他们都挡不住。

还是辛苦辛苦赶紧到邺城才好,进城之后就安全了。

卫固搓搓胳膊,呼出的气在胡子上凝结成冰渣,感慨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写传记都能写好几卷竹简。

他自己不会写,回头和族长掰扯掰扯,要好好给他记上一功才行。

他从河东来到长安,虽然有族长的安排,但是进皇宫当黄门侍郎也有他自己的努力,族长说他要是没法当黄门侍郎就进宫当小黄门,他这人高马大的也不合适啊,为了保住命根子他也是费尽了心思。

进宫不容易,得到陛下的信任更不容易,幸好陛下比他想象中的好相处,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完成族长的吩咐。

车轮吱呀吱呀压在雪地上,望山跑死马,望城也一样,眼看着城池就在前方,走了老半天还是感觉没走近多少。

午后时分,雪下的更急,远远一队骑兵顶风冒雪疾驰而来,马蹄声在呼啸的风中由远及近,卫固精神一振,“陛下,邺城来人了。”

刘协掀开车帘,透过重重雪幕看向邺城的方向,明明身体很冷,手心却紧张的出了汗。

骏马飞驰而来,似乎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小皇帝看清来人是谁后表情一僵,准备好的话全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赤红色的高头大马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异常显眼,再加上那道劈开风雪的艳色雉鸡翎,不过脑子都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骏马一路飞驰来到马车旁边,口鼻喷出的白雾瞬间凝结成冰霜,待身后的骑兵全部停下,为首的吕奉先翻身下马,“末将前来接驾,请陛下随臣等进城。”

刘协对吕布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这人跟在董卓身边鞍前马后祸乱超朝纲的时候,他再怎么成熟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勉强稳住心神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回到车厢,心中忽的涌出一股委屈。

纵然知道吕布手刃董卓,是除掉董卓的大功臣,最开始的印象也抹消不掉,这人凶神恶煞,嘴上说着请,表情却像是在说“不走就绑回去”,袁卿家怎么把他派出来了?

他其实不用人接也行,邺城就在眼前,马车走的再慢,今天晚上之前也能走到城门口,吕奉先这样的武将还是留在城里别出来的好,人家那么高的官职,怎么能亲自出来接人?

他虽然是皇帝,但是他真的不在意这些虚礼。

吕布以前没少见过小皇帝,毕竟董卓在洛阳时经常进宫,进宫就要带上他当护卫,别看他那时候没啥出息,他对洛阳皇宫熟悉的比自家后花园都熟,小皇帝每次见到他们都跟受了惊的鹌鹑似的,时隔两三年,这受惊的鹌鹑竟然没怎么变化。

敢冒着风雪跑出来,也算是长进不少。

吕大将军对小皇帝没啥感觉,调转马头准备回城,跑了两步发现马车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看那两匹拉车的老马,啧了一声让人快马加鞭回城准备马车。

荀文若说天子没带几个人就来到邺城,他当时还觉得所谓“没带几个人”只是随口一说,天子毕竟是天子,就算是偷偷跑出来,身边也不可能不带人。

现在亲眼看到这磕碜到家的马车,再看看车辕处坐着的两个人,以及骑马跟在后面连声都不敢吭的侍卫,才意识到那人说的“没带几个人”是真的没带几个人。

算上小皇帝自己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平安来到邺城的。

卫固兢兢业业当着车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名满天下的吕温侯,偷偷摸摸跟做了贼一样,只看一眼赶紧收回视线,专心赶车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干,只是放空的眼神却把他的小动作暴露了个彻底。

吕温侯啊,这可是天下习武之人心中最厉害的人,他竟然有幸亲眼看见到真人,这件事他回家能吹半辈子。

温侯不曾去过河东,整个河东没几个人见过并州铁骑的威风,他出门一趟不光见了并州铁骑,还见到了吕温侯,半辈子哪儿够他吹,他下辈子还能继续吹。

族长只让他保护天子,如果天子想要离开长安就悄悄带他离开,却没说离开之后要干什么,他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

好男儿当征战沙场,黄门侍郎这种留在天子身边的近臣不适合他,比起守在皇宫给皇帝传递诏令,他更喜欢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