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几个守在城墙上的兵晒伤严重,一双疲惫的眼睛死盯着对面不放。

“这要死了!守城的将军是怎么想的?今上是个昏的,我们这被围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人来救,难不成要我们等死吗!”

“如今各地都反了,那上面坐着的氾河是什么东西都不一定,我们将军还守什么呢?他给妖魔守城呢?要我说,干脆反了!或者投敌算了!这样下去有什么活路等着!一城的人都得跟着死!”

隔壁院子里婆子的骂声传到了邻近的农院里。

不满的心绪如今已经压制不住了。

而她的话也是城中百姓的心声,只是上面那位将军不知为何就是不听,好似一心只想当他氾河的忠臣一样。

临近的农院里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材修长,长得不错,但留着邋遢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十分懒惰,那双眼睛总是要睁不睁,看上去很没有精神,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庭生。”

在男人专心听着隔壁院子里的叫骂声时,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长身玉立,文静温柔的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名叫梅姑,是个极有才学和骨气的女子。

与邻近大字不识一个的住户不一样,梅姑知书达理,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里遭了难,嫁给了村中的季秀才,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季庭生。

而梅姑命苦,家道中落后嫁给了这个秀才,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家,不料这秀才与同村的小寡妇厮混在一起,后来为了这个寡妇去偷东西,被人打了一顿送了官,闹了不小的笑话。

小地方的人都看重名声,家里出了这种丑事,季庭生便有了被同龄人取笑的故事。有人看他不顺眼,也不管他母亲在此后与他父亲和离,带着他单过,心说他的父亲是贼偷,女人钱财都偷,就管他叫小贼头羞辱他,而他年轻时脾气暴躁,受不得别人取笑自己,便总是与别人打作一团。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虽是不好过,却也没想过与那秀才重修于好,只当他死了。

季庭生十六那年,已南郡西边的边城出了战乱,他去从了军。

母亲梅姑虽然不放心,也知道儿子保家护国不是错事,就让他去了。

此去十年,母子俩聚少离多。季庭生虽然不常回来,但他每次回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有光的。

梅姑看到这里也就放心了。

十年后季庭生回来了,可除了一面旗子什么也没带回来,人也肉眼可见地消沉了很多。

梅姑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多问,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而临近晌午,梅姑做好了饭去喊他,见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梅姑轻叹一声,一边擦着手,一边推开了房门。

一进屋就能看到一面旗子挂在墙壁上。

旗子上面什么都没画,只是一面纯黑的旗。旗子的左侧倒是有装饰,只是装点的却是被人除了壳子、除了刀柄的匕首短刀片。

说句心里话,这面旗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挂在家中看着戾气太重,梅姑每次看到都会心里发毛,只是她这不上进的孩子很喜欢这面旗,喜欢到每日都来看上一会儿,除去旗子上的落灰。

梅姑拗不过他,也懒得多说,便把筷子放在了碗旁边,与季庭生坐在一处吃饭,边吃边说:“如今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日子一长肯定要闹。但说白了,如今这样的情势,即便林将军想管,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吧?”

她是个比别人想得通透的人,只是近来听说了太多传言,不免有几分疑惑,便犹犹豫豫地问:“你看看如今这世道,难不成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

季庭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问:“什么?”

梅姑道:“就是氾河祸世的事!”

听到这句话,季庭生插在饭碗中的筷子停住了,那双黑眸瞥了母亲一眼,接着又默不作声地往嘴里扒饭。

梅姑叹了口气,说:“氾河近年真没做过什么好事,也就前些年出了一个宿枝还算不错。你说如果当初宿枝不走……”她幻想了一下,又很快反驳了这个念头,摇着头道,“想太多了,即便宿枝不走,宿枝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宿枝与氾河是一家的,他还能自己反自己不成?”

像是听不下去了。

季庭生在这时突然放下了碗筷,用手背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你吃你的,我不吃了。我出去看看。”说完,他撩开布帘往城墙下走去。

等来到城下的时候,他与守城的人打了个招呼,脚尖轻点,快步走到城上,听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扛着旗子,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用嘹亮的声音唱着家乡的歌,好像是在气对面的敌军一样。

而在那孩子的歌声中,季庭生轻笑一声,转身来到了拐角,拐角里,守城的林青正在带着几个心腹吃着豆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