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易阿岚走过去时周燕安已经选好离开,他也选了件合适的尺码,沿着与周燕安不同的方向心不在焉地继续转悠。
寂静,这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偌大的寂静挤进这家小小的男装店,将有限的声波不停地放大:水滴答落在木地板上,磋磋磨磨的脚步声,衣服被信手翻阅的声音,开始脱衣服的动静,鞋子被踢开,呼吸声,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分不清是谁的。
易阿岚捏着一件衬衫,心口起伏着,回过头,他看到周燕安在几排衣架的那头也看着自己,赤/裸着上身,眼神也湿漉漉的。
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系便产生了,他们开始相互靠近,拥抱,接吻,抚摸对方。
没有做更多的了。两个人只是忽然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是需要躲避的。
夜色点亮星辰,晚风徐徐。
易阿岚经过一家电器城时,看到投影仪,突发奇想想看电影。于是他们跑了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一家影碟店,又在里面发现一张可能是店主收藏的安德烈·塔科夫斯基的《潜行者》蓝光碟,顺便牵走了店主的蓝光碟机。
标价昂贵的投影仪和影院规格的幕布被放置在城市中心的喷泉广场上,周燕安找来一台柴油发电机供电。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坐在已不再涌动的喷泉池前的台阶上。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易阿岚说。
“看了以后我才会知道。”周燕安说。
电影放到中途,周燕安歪着身子靠在易阿岚肩膀上。
易阿岚以为周燕安受不了沉闷的剧情睡着了,偏头去看他,但看到的是一张专注认真的脸,双眼有神地注视着幕布。他没有睡着,只是单纯地靠在易阿岚身上而已。
易阿岚肩上微沉,心里却是柔软起来。他想起周燕安很早的时候就对他说,你会让我也有安全感——不是武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安全感。
这是真的。易阿岚悄悄地笑了。
他和周燕安都像是飘零无依的一个渺小的点,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随波而动。等到他们相遇,才发现自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但却是对方的坐标。有了坐标,就有了存在的依据。像是交叉的经纬线定下的那个说一不二的点,无论地球如何疯狂转动、世事如何沧海桑田,他们都坚定地存在着。
在《欢乐颂》的音乐中,随着一个神迹的展现,电影结束。
两个半多小时的电影,以极其缓慢的镜头讲述了一个看似奇妙的故事。多年前因陨石坠落造成了一片恐怖荒芜的地区,很多人因此死去,军队布防起来,禁止入内。然而传说中在那片称之为“区”的地域里有一处神秘的密室,能够满足人潜意识最深沉的欲望。于是有人寻求着去到密室,由此诞生出带路避开军队和莫名凶险的向导,这便是“潜行者”。
故事开始于一名潜行者带着一名作家和一名教授前往区,因为身份的截然不同,三个人在路上产生了诸多纠纷和辩论,而这些辩论多指向人的灵魂、存在、意义、欲望等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剧情已经不重要了,事实上整部电影的确没有展现出波澜起伏的情节,主要人物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有这三个人,军队只象征性地开了几枪,而那些传闻中前往区的变幻莫测的凶险也好像从没有真正发生过,而三人最终也只在密室门口停下。
更重要的是那些曼妙的长镜头,对物体与光影的细致描摹,对水的各种姿态的捕捉,如梦如幻的运镜,使得言语中的哲思融入一帧帧画面中。观看这部电影,犹如雾中行走,竭力去看也只看得影影绰绰,以为什么都带不走,走出之后,才忽然惊觉浑身已被雾气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