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催眠师长期以来积累的职业直觉了。

对潜意识世界完全得心应手的顶尖咨询师,据说只是靠点燃盘踞在梦中的情结分辨气味,就能分辨出梦域中的情绪成分。催眠师虽然做不到这一步,但也隐约对那些强烈的情绪有所感应。

在他们看到日记上的内容,进而引发了梦域中解冻的情绪骤然失控时,除了漫无边际的窒息恐惧之外,还有再也无法挽回的悔恨与绝望。

走马灯的那些日常片段中,散逸出的情绪有多急切期待,这些悔恨和绝望就有多强烈。

“如果是伊文暗中帮助那四个人拿到了船票,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Z1也跟上了思路:“如果他没有插手,对方固然会输掉赌局赔上几十盾,但也不会登上那艘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葬身在一场海难里……”

他目光一亮,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们第一次来做任务的时候,货行老板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一直刁难我们?”

“你是说,伊文作为梦境的主体,在尝试修改这段记忆?”

催眠师沉吟道:“有道理……对创伤性记忆的不受控反刍,也是非常典型的一种PTSD表现。”

由于无法对某一段记忆释怀,当事人可能会不断陷入那段回忆之中,反复回想当时的情况,试图找到一个足够正确地解决办法。

在这种无休止的反刍下,“要是当时如何如何做就好了”的想法会逐渐扎根,最终生长出无穷无尽的沮丧与悔恨。

如果货行老板能因为各种蛮不讲理的原因,多刁难他们一会儿,拖延到客船离港就好了。

如果货行老板能当着他们的面撕掉那些船票,让他们上不了船就好了。

如果这列车能开得再快一点,最好快到差不多飞起来,就能及时赶回去,哪怕再见一面……

伊文是不被允许在有船离港时进入码头的。

他从学校满心急切地赶回来的时候,那些人多半已经顺利拿到高价船票,离开了酒馆。

“凌队,你们别老不说话……”

Z1看向坐在前面的凌溯和庄迭,这两个人不参与讨论,他总是没来由地心虚:“我们的推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凌溯停下与庄迭的对话,侧过身回答,“非常合理。”

他甚至还能给出其他证据,取出那张打赌场景的速写画打开:“从构图角度考虑,按照黄金分割法,这张画把少年骗子放在了最重要的一点上。”

凌溯一边说着,已经一边在画面上添了几道虚拟的分割线,又屈指在那个少年骗子的位置轻敲了下:“画到这里时,他的笔触更细腻,排线变得更密更规整,擦揉的力道也更柔和谨慎,这些都是作画者情绪的体现。”

“……”Z1早就怀疑他画那个示意图的时候是故意的,眼下更确认了这一点,一想起画风成迷的小汽车,就忍不住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这么一说,再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催眠师对绘画心理学研究不多,接过那张画研究了半天,迅速记下了几个重点。

他把画还给凌溯:“凌队,你们一直不说话,是发现了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细节吗?”

凌溯摇了摇头:“没有。”

催眠师和Z1都不由一怔,有些茫然地交换了个视线。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现。”庄迭合上笔记本,“太合理了,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个答案。”

一个被诸多线索佐证推翻的推理,固然说明它多半原本就是错误的,需要被排除掉,及时另寻他路。

但一个顺理成章到找不出任何一点问题、看起来毫无破绽的推断,同样也值得慎重对待。

尤其是仿佛一路被线索指引着到了这里,甚至已经看见了少年骗子的幽灵 仿佛只要再从头进入一次循环,修正记忆中的痛苦片段,缅怀和抚平这场铭心刻骨的悸动与悔恨,就能顺利解开梦域中死结的时候。

Z1止不住地有点错愕:“这样是不是……太谨慎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