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反常的行径一度险些引起了宋副队长的警惕。
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的老刑警盯了他两天,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了好几次法律与道德的界限。
凌溯当然也知道这样一定不行。
在那三天里,他掌握了很多一手资料。
比如小卷毛虽然好像变得有点沉默和酷了,但那是因为没办法自主屏蔽纷繁无休的信息流,总是被吵得睡不好觉 任何人那么些天睡不着,也不可能还有多好的心情。
比如失去了结茧的能力,小卷毛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普通人的记忆方法,总是随身带着录音笔和记事本,以免忘掉什么重要的事。
比如小卷毛还保留在那片虚无里的习惯,会反复重复自己的存在,来让自己不彻底迷失。
比如小卷毛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但还是会对着上门修空调的他打招呼,会拿冰镇饮料给他喝……会在他差一点被满地的游戏机卡带绊倒时候,本能地跑过去伸手扶住。
被那双手再一次牢牢扶住胸肩的时候,一个画面忽然毫无预兆地从凌溯的意识深处跳出来。
这几年来,凌溯一直像个早已破产的守财奴,一遍一遍反复盘点和重温着那些回忆。
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对那些被他反复盘点的记忆了如指掌。
哪怕有一天,这些记忆生成了一个最复杂的迷宫……他也能在身处其中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清楚地辨认出自己是在哪一条时间线、哪一个轨迹的哪一帧。
但即使是这样,还有一些更珍贵的记忆,他自己都只是把它们好好地存放在意识深处,不敢轻易去动。
……就比如当小卷毛雀跃着想要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因为彼此还不熟悉,本能生出的那几秒犹豫。
而来自死者之境的那个最聪明、最温柔、最好的年轻拓荒者,已经在那一瞬间过完了无数个他们的一生。
他不敢让自己去回想那个时候对方的眼睛。
小卷毛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整理好只有自己才有的记忆,把它们全打包收起来,穿过无数轨迹回他们的起点。
然后那双眼睛抬起来看着他。
抹去一路跋涉留下的全部痕迹,只剩下清亮干净的初见,亮晶晶地弯起来:“我明白了。”
“我们可以从先相互熟悉开始。”
来自彼岸的年轻拓荒者合上笔记本,一点都不着急,把那个“家”字吞回去藏起来:“可以做个计划。”
……
凌溯被扶着站稳。
他道了谢,接过庄迭递来的冰镇饮料,去修了滴水的空调,又帮忙把那些游戏卡带整理好。
他发现自己必须要立刻做个计划。
他必须做个非常稳重、非常成熟的计划。
因为他们现在还不是特别熟,所以他绝对不能着急,一点都不能着急 就像小卷毛老师当初那样。
他不能现在就跳起来抱着小卷毛一路不停地狂奔着穿过大半个城市把人偷回家藏起来。
他决定先去贴小广告。
庄迭要去公共盥洗室洗漱,要去丢垃圾,在外卖员犯懒不肯上楼的时候,要下楼拿外卖。
凌溯特地标注出了这几条关键路线。
如果直接贴“欢迎来特殊事件处理小队睡觉”这种小广告,大概要被铁面无私的宋副队长抓起来……所以凌溯花了不少时间,找了个不合法的地下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