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水时的鼻尖有些红了,符离才一甩身上的木渣,沉默的走到水时面前。
他从最初的一言不发,到现在,已经能够说出几句话。并且,他即便只说几个字,发音却极其准确,咬字很清晰,没有把握语句,他从不开口。
他生长于无人知处的狼群,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参照与指正,这是他天生的性格,与血脉中流传的骄傲。
符离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的弱小人类,沉沉的问,“你,不要我,做么。”
水时看着挡在眼前高壮的身影,他瞬间理解了符离的意思,你不用我做这件事么,要找别人来做?就像坡下正在呼和劈砍的人类男人?
水时想了半天,不自在的说,“没有,只是这柴够用了,你,你进来,我看看你的伤!”说完也不抬头看符离,自己咬了咬嘴唇,转身便进屋了。
符离时时留意着眼前这个弱兽,他想要什么,想表达什么,想拒绝什么,这是自己的难题。
狼群中,对方能从闻嗅与呼嗥中得知彼此的情绪,能在亲近的挨蹭与舔舐中确定伴侣的关系。但显然人并不是这样。“人”更加复杂,“人”也更加多变。
水时仰头看了看符离肩背的伤口,那处此刻微微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刚刚拉伸了的缘故,还是他最近并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来支持这副代谢极快、伤愈迅速的身躯。
往日火热的身躯现在披着一些晨雾与清霜,微微泛着凉。水时体味着,小声嘱咐符离不要动,自己则爬到土炕里侧的小炕柜前,他打开上边最干净整洁的一个格子,从中拿出了那件已经织造完很久的衣衫。
狼绒制成的毛衣,既厚实,入手又柔软,他给自己也织了一件,自己身量小,又费料少,用了没到这件大衣衫时间的一小半,便已经织出了大概,只等最后封边。
水时拿着这件大毛衣,不太好意思的坐在符离旁边,毕竟,他以前只给父母织过毛衣,那是他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而如今,他也要送一件,给这个异界中的“野兽”。
符离不很理解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把族群中其他狼的毛发穿在自己身上?气味是一个很敏感的东西。
水时哪管的了符离动物性的心思,只觉得赶紧给这人穿上!暖和才是紧要的。
于是,他来来回回、左左右右的忙活了半天,才叫这人将毛衣套上。
符离浑身难受的动了动,但他感受到了温暖,这才有些明白。只是他看着水时并没有,就问道,“你呢?”
可对面的水时正愣着呢。
他看着穿着白色毛衣的符离,衣衫遮住了他隆起的筋骨与剽悍的肌肉,整个人便稍稍平和下来,头上又是自己给他编梳的现代发髻。看着眼前这人英俊沉稳的眉目,水时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仿佛他并没有光怪陆离的穿越,并没有从东山中艰难求存过。他只是打了个盹,醒来后,偶遇了一个人,一个他二十年人生中从没见过的独特种族。而这个时候应该问候了,要说一声,嗨!你好。
符离出声叫回了他,水时只简单的应付一句,便红着脸,神不守舍的跑去侧屋做饭了,独留符离坐在原地,还在猜,还在试图理解。
这回,午饭的桌上,有几个土豆与肉汤,但多都摆在水时眼前。符离面前另有一盘吃食,那是水时切成了条的新鲜生牛肉,上边只微微有些盐味,是为了符离没有机会喝到兽血,而作为补充的食用盐。
符离有些疑惑,要去拿水时面前的土豆,但被他挡住了,“你那个是凉拌牛肉丝,我们都这么吃。”说罢夹了一小筷子,吃到了嘴里。
“快过年了,村上有一头黄牛老死了,就被村长卸了分到各户人家,我也得了一块,郑叔帮忙送来的。”
符离嚼着口中的牛肉,只是轻轻答了一句,“嗯。”肉有些柴,但符离却都细细的嚼吃了。
饭后,水时擦着盘子,牛肉被吃的很干净,他微微放下了心。这时候,却听门口有人小声喊,“水哥儿!水哥儿,在不在。”这是郑承安的声音,他们全家,只他说话斯斯文文又音调弱气。
他见水时开了门,也不进去,只在外边一拱手,还往水时身后瞄了瞄,见没人,才长舒出一口气,“水哥儿,牛车我雇好了,一会儿就走,你不是说要跟着一同去镇上,买些东西过年么!收拾收拾这就走了!”说完就怕有人追他一样,一溜烟的下了坡。
水时看着承安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可等他回屋后,却见刚刚还坐在屋子里的符离却不见了,他一慌,前前后后找了一会儿,但见到小白狼还好好的睡在炕上,便稍稍放下心。
只是他略一思索,依旧还是把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崽子拎到身后的背篓中,又给小马添了食水,这才安安心心的下了坡。
承安见水时下来,这才吩咐赶车的伙计启程,只是那拉车的牛却有些慌张,频频不听驾车人的指挥,甚至反而往后退,他们直艰难的出了村后,才好些。
水时坐在车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热河村,将背篓放在胸前,给篓子里还在睡觉的家伙盖上了小垫子。
他林水时来到此处一回,好歹也去看看这里的人情风土,那也算不枉这一回了。
只是他没看见,篓子里的小白狼耳朵一动,谨慎的睁开蓝眸,往身后的林中看了好几眼,最后抬起鼻子嗅了嗅,这才放下心,伸了个懒腰,哼唧一声后,继续团着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