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弘晖重新叫了他的名字,“庆喜是你弟弟,你是庆安。从此以后,你做回庆安。你弟弟一直被扣着,是吧?这些年,你跟着我,却没透漏过我的消息给对方。而对方也扣着你的弟弟一直没有给其自由。庆安,我该谢你的。因为你,这些年,他们没再给我身边安插人。也因为你,我这边被护的密不透风。你一边尽心的为我像,一边在夹缝中应付着对方的差事才能叫你弟弟日子稍微过的好些。可以说,在我和你弟弟之间,你站在我这边的时候更多些。”
庆安脸上的小心谨慎的样子在这么一瞬间退了去,他站直了身子,笔挺的站姿,脸上带了几分动容,“原来小主子都知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打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弘晖笑了一下,“不要小看娘子军,她们不是等闲之辈。当日碰上那个戏班子,她们就已经起了疑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你护我一程,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弟弟那里,你可以放心,他身边有人护着,有专人教导,如今的学业,来年考书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庆安单膝跪地,“主子……”
“既然叫一声主子,你我便生死休戚!”弘晖招手叫他起来,“你附耳过来,我有些话要交代你。”
庆安起身,凑过去。弘晖低声吩咐了一番,庆安眼眸连闪,时而皱眉,时而惊异,最后他直起身子,恭敬的给弘晖行礼,“主子,那我这就去了。等着您的信儿……”
等人走了,蔡新都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但他什么都没问,只道,“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叫人传信。这不是野心不野心的问题,而是大清国未来走向的问题。若是朝廷的国策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那这国策必然不是好的。此时不动,那便是白白的错过了机会。”
翁婿俩深谈了一夜,第二日便起身告辞。带着弘晨和海兰察继续赶路。出来的机会不多了,他得更深入的看看才行。再加上皇家商行和皇家银行的分行到处都是,这一路行来并不艰难。
弘晖这一路,沿海而行,从广东到福建,再到浙江江苏,而后山东,过直隶不入,直接去了奉天,从奉天再折返直隶,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弘晖有长高了好些。只是这半年一直在路上,风吹日常的,人又瘦又黑,等站在林雨桐面前的时候,叫林雨桐有些恍惚。弘晖过去抱他额娘,“以后儿子去哪都带着额娘,再不离开额娘这么久了。”
林雨桐不住的点头,拉着孩子的手不听的来回摩挲,“快叫你阿玛看看去,他也想你了。额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才把弘晖打发进去,那边蔡宝仪急匆匆的就跑来了。跑进来了,才觉得莽撞了。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林雨桐笑了,知道她急着见弘晖,便把茶壶给她,“送进去吧。”
进去的时候脸有些红,出来的时候脸更红了,凑到林雨桐身边,“我跟您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是想偷师学着做弘晖爱吃的菜和点心。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个愿意给弘晖用心的姑娘,她觉得庆幸。一个乐意教,一个乐意学,日子倒是惬意。
而四爷跟弘晖在里面说起了这半年的情况。这半年朝廷看着平稳,但其实暗潮不断,弘晖半路上也能得些信儿,只是信上写的不详尽罢了。像是借了太后的丧事,乾隆张口将商行本该给路政司的款项从中挪用了一部分。这部分费用最后落没落到丧事上谁都不知道。但这事一开头,下面的意见就很大。
说实话,银子的事是小事,弘历不缺那银子。他就是在试探,试探着路政司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帝王看在眼里。与其说是在试探路政司,不如说是在试探在新学这些人的心里,他这个帝王的权威还有多重。
可以说是,这次遭遇的背叛,彻底将其心中的那股子狂傲的自信给打碎了。由原来的多疑,变成了不自信中的猜疑。
多疑和猜疑,这可是两回事。
帝王没有不多疑的,但对谁都猜疑,这就有些过了。猜疑的结果就是,他真的会把这些疑心化为行动,去验证他心里那些有理或是没理的想法,这已经不是讨厌都形容的。
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是多疑的人,那也得有个底线在的。但是这个猜疑就没有底线了。猜疑更多的则是臆想!说实话,弘历就是被吓出来的毛病。
其实,这半年,这猜疑不仅仅是针对路政司的,甚至连弘昼和傅恒,也被针对过。
说是在太后的丧礼期间,傅恒的夫人瓜尔佳氏,按说该去哭丧的。但是因为之前的流言,后来傅恒两口子多少听闻了一些,瓜尔佳氏觉得瓜田李下的,就请了产育假。这本也是很平常的事。事实上,瓜尔佳氏确实是怀上了。在南巡之前没察觉,回来就办丧事,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令妃呢,听闻了这事,表达贤惠吗?就说要不要送些赏赐下去,毕竟富察家不同别人家嘛。谁知道乾隆一听就皱眉,一次君臣多喝了几杯酒,还有弘昼和另外两个大臣在场,乾隆说了什么?乾隆说,过年的时候瓜尔佳氏并没有进宫朝贺。
当时弘昼都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恒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正月的时候怀上的。那个时候没进宫,就是告诉傅恒,这孩子铁定是你的,跟宫里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话不是这么说的。当时那就是流言,一笑而过就算了。这话也没毛病,借着喝醉了说了几句糊涂话打岔过去就行了。可您特意这么说了,带着几分解释的意思,那这代表身呢?代表那些流言您一直放在心里没叫过去。如果您真的觉得那些流言很重要,这就说明,您非常介意傅恒对此事的态度。
说到底,您心里不安了!
弘昼觉得这个事吧,太难堪了。于是往桌上一趴,鼾声就起了。醉了!醉死了!彻底的喝断片了,跟我不相干!
这一招他是经常用的,打小就这样。但这次用了之后,弘昼前脚回府,后脚皇上打发的太医就到了。这是把弘昼装醉的把戏直接给点破了。可饶是这样,弘昼也没太在意,想着大概自家四哥又是心情不好了,不想跟自己玩这种把戏了,叫人吓唬吓唬自己的。
可谁知道随后发现,傅恒进出兵械厂不能那么自由了。因为自家四哥脑抽的要自己重新制定兵械厂的安保方案,这些东西是弘曕在负责的。弘曕负责这一块之后,不仅傅恒进出不方便,就是自己进出都得跟其他人一样,各种的监察,根不能搜身搜一遍。
弘昼能委屈死,去找他阿玛。他阿玛说了,好的制度制定是必人治更好些。
这不是好不好的事,四哥要是想着为了兵械厂好的,自己愿意把脑袋拧下来,“他就是害怕!”弘昼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害怕火器一不小心散出去了,有人造他的反!他现在就是草木皆兵。您还不知道吧,四哥在宫里,迄今未曾召幸过一个妃嫔。”
当年皇阿玛没了的时候,自家这四哥只守了二十七天的孝。
没道理明知道真正的太后还活着,出的就是个假丧的时候,他能忍得住不近女色。可这次还就忍住了。
四爷跟弘晖说的时候也皱眉,“半年了,他的寝宫围的密不透风,除了吴书来,没别人进去过。”
弘晖嗤笑一声,“只怕不止是对弘昼起了戒心,只怕这边也一样。儿子进来的时候可瞧了,驻扎的人数怕是原来的两倍都不止。”
是啊!回来之后,有了冷静的时间,弘历将事情前前后后的思量了一遍,肯定是有怀疑的。十二出手,单就只是想出气的?
不可能!可是为什么呢?谁能叫十二出手?
在他看来,除了他阿玛再没有旁人。在路上还十分相信他阿玛的,结果丧事没办完,就回过味来了。
他没去责问十二,只派了人严密的看守。不是不想把十二怎么着,实在是今年的事情多,不想在风口浪尖上处置。再说了,便是再怎么惩罚,也不能杀了呀!最多还是圈进,这就是叫人憋屈的原因。
而就在此时,出了一件事,彻底的刺激了乾隆敏感的神经。
什么事呢?
一个叫洛连的荷兰商人,带着妻子珍妮,两人带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直达京城了。
这一日,京城里的人突然发现,街上出现了金发蓝眼的女人。
是的!这样的男人在京城不新鲜,但是这样的母女三人,就太显眼了。更要命的是,这三人穿着暴露,脖子到胸口都露出来,白花花的一片。西方女人和东方女人不同,她们愿意把半拉子胸脯子那么露着,大家见怪不怪,可在京城的街道上出现这么一景,足以引起震动的效果。用瞧热闹的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窑|子里最放|荡的姐儿也比不上这些洋婆子。
这事当是就被巡城御史知道了,然后第二天早朝就给禀报了上去。
叫乾隆震怒的不仅是那些有伤风化的女人,还有为何洋人这么来了京城,之前却从没有禀报。
结果一查才发现,荷兰人的船出了点问题,偏离了航道。没去成广州,反倒是跑到奉天了。商船留在奉天整修,洛连就带着老婆孩子奔着京城来了。他们之前一直在广州做生意。大清除了广州那地界,他们没来过别的地方。于是带着人,雇了当地的向导,坐着马车一路进了京城。
乾隆怒就怒在,大清的门户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今儿是一个洋人带着老婆孩子坐着马车来了。那赶明儿呢?这些洋人是不是得带着坚船利炮直接给闯进来。
为什么要设立口岸,就是为了要统一对这些洋人进行管理。可现在呢?自由出入如入无人之境。怎么管理的?大清国的沿海,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漏洞。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乾隆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查!给我往清楚详细的查,这里面有多少是下面私设的口岸。若是查不清楚,那就干脆禁海。大清地大物博,别人有的我们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依然有。与洋人贸易,非必要之行。”
呵呵!话是这么说的。您是皇帝,别管百姓的日子怎么过,您的日子都是一样的。
但是依靠贸易而生的商家和从业百姓,他们乐意吗?
这话当然就传出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洛连一家也被扣住了,关押了,外面传的可邪乎了,说是要杀头。
这一杀头,洋人哪有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