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楚熹年提起说要换个地方住,谢镜渊就让人将一应物事搬到了余痕阁。此处格局与之前的小院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 大概就是那放置着许多机密信件的书房。
楚熹年只看一眼,就淡定收回了视线。他沐浴完毕,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衫,盘膝坐在床尾,慢慢摊开了一卷银针,声音温和道:“将军,今日还是我替你施针吧。”
楚熹年不替他扎针也不行了。昨日那胖墩墩的小药童被谢镜渊打哭之后,说什么也不肯来。偏偏万济邈还在研究解药,在药庐闭门不出,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哪儿有心思抽空过来施针。
谢镜渊屈膝坐在床沿,正在擦他的那柄落渊剑。宝剑需得时时擦拭,不能蒙尘。他似乎很喜欢擦拭各种兵器,不是剑,就是弓,要么就是匕首。
谢镜渊睨了楚熹年一眼:“你今日对那尸体又摸又揉,还想来替我扎针?”
这话便说得冤枉了。摸是摸过,“揉”字却作何解释?他是去验尸,又不是去做别的。
楚熹年闻言低头,一本正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反问道:“怎么,将军是怕我对你也行此举动,嗯……?”
后面一个字是鼻音,衬着他低沉磁性的音色,莫名让人耳膜发痒,心脏滚烫。
谢镜渊没有戴面具。他侧目看向楚熹年,狭长幽深的眼在烛火照耀下多了两簇意味不明的野火。右边侧脸愈发显得骇人,让人不禁再次好奇,这伤到底是如何留下的。
“呵……”
谢镜渊仿佛不把楚熹年吓一跳誓不罢休。他倾身靠近楚熹年,在对方耳畔阴阴凉凉的低语出声。像毒蛇吞吐芯子,撩人又危险。
谢镜渊一字一句问道:“你敢吗?”
楚熹年睨着谢镜渊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好似在嘲讽什么东西。于是伸出手,用指尖在谢镜渊受伤的右脸缓慢轻划而过,声音低沉,笑着反问道:“有何不敢?”
半透的纱帐垂下,红烛摇曳,晕出暖黄的光。他三人的身形从外间看去只能瞧见两抹虚影,就像逐渐融化的蜡,消融在这无边旖旎中。
谢镜渊下意识偏过头,掩去了那伤。他颈间戴着一条红线系的玉,此时不慎露了出来,楚熹年看见上面刻着两个字——
兰亭。
“是你的表字吗?”楚熹年伸手捏住了那块玉,只能得出这一个解释。
谢兰亭,名字倒是极好听的。
谢镜渊没想到他会注意这块玉,下意识抬手想夺回来,但不知为何,在半空中又僵住,慢慢落了下去——那是一个想阻拦,但又挣扎放弃的矛盾动作。
“……”
谢镜渊什么都没说,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等楚熹年看够了,这才把玉重新塞入领口,掩在衣襟下。
谢镜渊见楚熹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怕他猜出些什么,冷笑了一声,眯眼威胁道:“你知不知道,见过这块玉的人都得死。”
楚熹年淡淡挑眉:“既然这玉不该被旁人瞧见,将军又为何要带在身上?”
“……”
谢镜渊闻言一窒,他盯着楚熹年,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末了窸窸窣窣转身背对着楚熹年,三两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听不出情绪的道:“扎针。”
刚才那句话不知哪里触到他,谢镜渊浑身紧绷得厉害。
楚熹年没有立即施针,右手落在他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揉着。谢镜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出声问道:“你会验尸?”
楚熹年笑了笑:“自然不会。”
一个富家公子习文会武都不稀奇,会验尸也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他没承认。
谢镜渊抬眼,目光暗沉沉盯着远处,勾唇道:“那你如何知晓杀九娘的人是名高手?”
“三十四道剑伤,深浅全部一致,难道不算高手吗?他要么是名剑客,要么是名厨子。”楚熹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谢镜渊今日远远见过那尸体,他是兵刃行家,闻言似笑非笑补充道:“说不定还是名惯使双剑的人。”
楚熹年闻言动作一顿,从后面靠近他,笑着道:“将军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