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吾名九娘,自幼失亲,亦不知所姓。本南郡人士,因刀兵之祸辗转流于京中。启盛六年,为右卫将军秦道炎收为义女,受其驱使,习得武艺,后隐于烟花之地,助其探得京中密辛。

秦道炎者,刚愎自用,心胸狭隘。自先帝在位时,投身军伍。多年来数从征伐,渐蒙恩遇,新帝即位后,以功进右卫将军,赐邑千户。启盛十九年,迁兵部尚书,参朝议政,颇有赞誉。

启盛二十一年,九娘忽收秦道炎密信,命我诱楚氏二子出京,将其弑于郊外,嫁祸谢镜渊之身。然突遭变故,其护卫赶来,遂失手。

启盛六年至今,秦道炎私收数百假子,暗藏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吾日益心忧,念昔日泰安门之乱,恐被灭口,成无用之棋、俎下之鱼。遂留此信,藏于枯井,以做严证。

信纸材质柔韧,像是特意做了防水处理,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九娘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井边,大概就是为了引人发现里面的东西。

楚熹年睨着信纸,若有所思,终于确认了心中想法,喃喃自语:“果然是秦道炎……”

看来他猜的没错。昔年谢氏满门被斩,皆因牵扯泰安门谋反之事,而秦道炎便是当时率兵捉拿谢家的人之一。

但九娘言词隐晦,似乎在暗示这件事背后井不简单。

太子捏着信封里藏着的一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块玉佩孤似乎见过,秦道炎膝下义子无数,每人身上都有一块,看来九娘所言为真。这老东西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端端的害你做什么,难道是冲着孤来的?”

谢镜渊没有说话,井中阴影斜落在他身上,愈发显得像一尊死气沉沉的石像,少顷才慢慢出声:“昔年他与……谢壁将军同为军中同僚,比武之时技不如人,暗使阴招,反害自己瞎了一只眼睛,自此便结下仇怨,与谢家人处处为难。”

楚熹年不着痕迹看了谢镜渊一眼。

谢壁便是当初的谢氏家主,按辈分来算,应该算是谢镜渊的族叔。据坊间传言,他当年带兵入宫,意图谋反,后被擒杀宫中。谢镜渊一个旁支庶子,竟也知道早年密辛?

太子冷笑一声:“老东西,孤说他怎么天天戴着一只眼罩装独眼龙,原来是个瞎子!”

语罢又仰头望着井口喊了一声:“该死!孤不见了这么久,他们怎么还不来寻!”

太子浸在冰凉的井中,只感觉度日如年。事实上用现代时间来算,离他掉进来才过八分钟不到而已。

谢镜渊没有说话,嘴唇寡淡得毫无血色,眉宇间亦是泛着青色的死气,偏偏一言不发。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个人兀自出神。

楚熹年道:“秦道炎原想杀我嫁祸给你,没想到失了手,干脆杀掉九娘灭口,把你我牵扯进来,看来他真是恨极了你们谢家人。”

谢镜渊剧烈咳嗽了两声,声音低哑不屑,隐隐藏着一分狂傲:“我此生树敌无数,不缺他一个。”

太子倒是挺够义气。他慢慢挽起袖子,看起来一肚子坏水:“这老东西敢暗中使绊子,我们先收拾晋王,再收拾他,弄死这两个乌龟王八蛋。”

楚熹年没说话。他在水中握住谢镜渊的手,掐住了对方的手腕,却发现脉搏越来越微弱,心知是被寒意侵蚀所致。犹豫一瞬,忽然皱眉将谢镜渊拉入了怀中。

谢镜渊一惊:“你做什么?”

太子也是一惊:“楚熹年,你要不要脸?!”

楚熹年神色平静。他将信纸重新塞入怀中,用力收紧双臂,拥住谢镜渊寒凉的身躯,以此来渡去些许微薄的暖意:“殿下不知么,他身中奇毒,体寒如冰,不可久冻。”

谢镜渊无意识挣扎,却又被楚熹年按住,不得动弹。

太子语结,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他游到谢镜渊身边:“你冷?怎么不早说。”

他说着往里面挤了挤,似乎想加入他们,却被谢镜渊毫不留情一把推开,阴恻恻道:“你凑什么热闹!”

太子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冷,哆哆嗦嗦道:“谢镜渊,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谢镜渊皱眉移开视线,闭目不语。他看似平静,实则心中乱糟糟的。不经意偏头,触碰到楚熹年的下颌,引起一阵微妙轻痒。

楚熹年身着白衫时皎如明月,现如今一身玄色的随从衣裳,却更显风骨俊秀。井中月色落下,肩头满是清辉。他静静拥着谢镜渊,力道不曾松懈半分。

谢镜渊也没有再挣扎,身形僵硬,片刻后才缓缓放松。

“……”

太子面无表情盯着他们,片刻后,低头看了看井水,又抬头看了看井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谢镜渊,孤被你害死了,”太子抹了把脸,半真半假道,“孤会成为大燕朝第一个冻死在井里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