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叩首一拜,他想起往后余生漫长,是执手相看,而非孤身寥落;叩首二拜,他想起寒木春华,而非万丈深渊,冰霜催折;叩首三拜,他开始期盼脱身权谋过后的一线微光,而不是终日机关算尽,万事成空。

最后一拜,姬凡深深低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都未起身。一滴灼热的液体猝不及防从他微红的眼眶掉落,直直砸落在地面,最后悄无声息渗进砖缝间,留下一片洇湿的痕迹。

容宣仿佛察觉到什么,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起身关上窗户,然后吹灭屋内灯烛,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牵住姬凡的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容宣小心避开姬凡脸侧的伤口,低头轻吻着他眼角咸涩的液体,只觉对方睫毛一阵轻颤,低声道:“礼节已成,你我已是夫妻了,知道么?”

姬凡的回答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他墨发流水般倾泻下来,在夜晚好似一匹光滑冰凉的绸缎。黑色的夜行衣衬得肤色霜白,玉砌而成,腰身精壮柔韧,不堪一握。

他红着眼眶,低低喊了一声:“夫君……”

容宣闻言喉结一紧,直接把人轻扔到床榻上,随即欺身而上。他清俊的眉眼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指尖绕住姬凡肩上的一缕墨发,低低笑道:“乖,再叫一声听听。”

姬凡被他吻得神智迷乱,浑身颤抖,闻言果真哑着嗓子,又乖乖叫了一声“夫君”。

屋内灯烛已熄,院外雨疏风骤。一棵粉桃树好不容易开了花,花瓣尖尖粉粉,惹人怜爱。偏又被疾风打落一地,被欺负得不成样子,好不可怜。

小厮好不容易冒雨请来了大夫,却见太子殿下屋内不见烛光,似乎已经熄灯歇下。嘈杂的雨声掩住了里面似泣似诉的欢愉声,让人听不分明。

小厮撑着伞,用手扩成喇叭,在老大夫耳畔艰难喊道:“我们殿下估摸着已经歇了,您要不先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再去瞧瞧病?!”

老大夫脾气大,闻言直接一巴掌推开他,气急败坏道:“你喊什么喊,老夫耳朵又不聋,还不快去找个屋子,没瞧见这雨大的快把人都淹了吗?!”

一夜急雨,天亮才堪堪放晴。

伺候洗漱的丫鬟在院外徘徊许久也不敢进去。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想太子殿下平时这个时辰早就醒了,怎么今日房门紧闭,还是不见动静。

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唤人的动静,连忙端着洗脸水,低头推门进去。隔着一道屏风,她什么也看不真切,只听见里面传来太子殿下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某种事后的餍足沙哑:“去,将池子放满……”

丫鬟心知他这是要沐浴,连忙领命退下,让人烧了热水将隔间的浴池放满,备好干净衣物,这才关门离去。

隔着一道屏风,屋内凌乱狼藉。

姬凡闭眼伏在容宣身上,墨发倾泻蜿蜒,遮住了外露的身躯。他轻轻蹭了蹭容宣的肩膀,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看起来又困又倦。

容宣掀开被子好奇往里面看了眼,被单上赫然有一块凝固的血迹。心想到底是自己技术太差不过关,还是这个时代的卿子都会落红,怎么会无缘无故见了血呢?他不太想承认是前者。

姬凡察觉到冷风灌入,懒懒睁眼看向他:“你瞧什么?”

容宣不想显得自己像个无知小白,立刻摇头道:“没什么。”

他语罢掀开被子起身,直接抱着姬凡进了屏风后面的池子。热水浸没全身,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容宣仔细看了看姬凡的脸,发现已经结了一道血痂。不知是不是血色暗沉的缘故,看起来倒比昨日要明显一些:“等会儿去瞧瞧大夫吧,吃了药,说不定能愈合的快些。”

姬凡像水妖一样缠住他,热气升腾间,绝色的眉眼模糊不清,一点朱砂痣醒目:“怎么,你嫌我了?”

容宣心想这人就是喜欢无理取闹:“给你请大夫就叫嫌你?那你日后千万别看大夫。”

姬凡就是随口一说。他将下巴搁在容宣肩上,懒洋洋道:“知道了,等会儿就去看。”

心中思及轩辕清,恨意不免又悄然多了两分。

他们未洗多久,门外便忽然响起了仆从压低声音的通报:“回太子殿下,赵素到访。”

容宣和姬凡闻言俱是一顿。赵素昨夜才中了箭,怎么今日就找来了,难道连伤势都不顾了么?

姬凡倒不见慌乱:“知道了,引他去水榭等着。”

容宣闻言看向他:“怎么,你要去见她?”

姬凡却瞥了他一眼,语出惊人道:“不是孤见,而是你见。你不是自负聪明么,怎么连她为何前来都想不明白。昨夜在酒窖中,你拿走了户部的账目,她岂有不寻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