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走,去看看。”
他们避开警察,直接从外墙翻进了学校,却见操场上乌泱泱的都是人。学生们在教学楼下惊恐围成一团,中间有一个真空圈,里面静静躺着一名穿粉色睡衣套黑色羽绒外套的女生,周身缓慢流出了一滩鲜血,红艳刺目。十指不知沾上了什么,满是红绿色的颜料。
老师声嘶力竭的疏散人群:“同学们赶紧回去上课!不要聚众!不要拍照!快回去上课,都听见了吗!班主任赶紧带自己班的学生回去!”
她嗓子都快喊哑了,然而人群还是只多不少,学生低声们窃窃私语,又害怕又好奇。
“那个女生好像是三班的廖倩……”
“平常看她就不爱说话,怎么忽然跳楼了……”
“不知道,她忽然疯了一样从寝室跑出来,把操场上没干的塑胶全部挖开了,又哭又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老师把她拦住不让挖,她直接冲上天台跳下来了,真是太吓人了……”
“听说她有抑郁症,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未眠和沈醉星站在人群外面,望着那具早已毫无生气的尸体,听着耳畔风言风语的猜测,忽然控制不住闭了闭眼。
生命从来都不是等价的东西。一个卑劣贪婪的泥瓦匠,同时害死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他后半辈子也许会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度过,但总有些人,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说不清为什么,烈日当头,江未眠却忽然觉得有些冷。他一言不发拉上外套拉链,双手插入口袋,转身离开了人群,走到了足球场上席地而坐。
沈醉星一看就知道江未眠肯定心里又不舒服了,他在江未眠身边落座,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出声问道:“要不要躺着睡一觉?”
江未眠偏头看向他:“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沈醉星闻言讶异挑眉,随即笑了笑:“早说啊,原来你喜欢矜持款的,不过可惜了,我是奔放型的。”
江未眠不期然又想起那个吻,觉得脸颊有些微痒。他抬眼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忽然自言自语道:“原来我们已经和很多人见过最后一面了……”
一片柳叶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江未眠捡起来,举在眼前看了看:“它和羽毛一样轻,但也是可以杀人的。记得一个数学问题吗,一千斤重的铁,和一千斤重的棉花,哪个更重?”
其实都是一样重的。
一千斤重的铁可以压死人,一千斤重的棉花也可以压死人,重量相等,只是形态不同。流言蜚语和冷暴力是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没有形态,没有重量,堆积起来却可以轻易压垮人心中的堡垒。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群警察很快冲进了学校,开始疏散人群拉起警戒线。江未眠和沈醉星躲在暗处,看见他们开始挖掘被廖倩破坏的、未干的塑胶跑道,然后一具带着泥土的尸体从里面被挖了出来,身上还穿着云海高中的校服。
赵夕的尸体和廖倩的尸体挨得很近。
他们同样年轻,同样鲜活,却又同样死气沉沉。
在一个月色正好的夜晚,班上的不良少年从网吧翻墙回学校。他坐在墙头上,忽然发现后面就是女生寝室。隔着一扇玻璃窗,他看见班上最沉默寡言的女生正借着台灯坐在书桌前背单词,侧脸在月色下安静而又美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墙上看了很久。最后女生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接的一瞬,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慌张和诧异。
不良少年从墙上跳下来,往窗台上放了一颗糖,慌慌张张跑了。
后来那些糖积攒成了一个罐子那么多,男孩和女孩也渐渐熟悉起来。尽管他们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尽管他们从来没有在明亮悬着太阳的天空下一起说过话。
女生在班上依旧受着排挤。
不良少年依旧每天打架逃课,区别在于打架对象换成了欺负过女生的人。
他们在班上从无交集,只是会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一个坐在墙头,一个坐在屋内,产生几句简短而又带着憧憬的交谈。
“你……晚上出去做什么?”
“网吧,学校附近就有网吧,我去那儿打游戏。你呢,熄灯了还在背英语,那么努力干嘛啊?”
“我要考大学,考一个好大学,挣钱养外婆……”
男孩想起自己成绩不好,挠挠头没说话,忽然感觉到了几分烦躁。女孩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也看着他,目光静谧而又美好。
不良少年鼓起勇气出声:“廖倩,我们能去同一所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