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像是要将他拽下地狱。
百里渡月低着头,霜白的长发遮住了神情,喉间溢出一阵低沉病态的笑声。他死死掐住桑非晚的手,眼眶通红,却低声勾唇道:“你骗了我……”
他说:“桑非晚,你骗了我……”
有灼热的液体掉落在地。
百里渡月干裂苍白的唇靠近桑非晚手腕,然后直接张嘴咬了下去,极深,极狠,直接见了血,一双眼满是阴沉刻骨的恨意。
桑非晚闭眼,没忍住狠狠皱眉,忽然觉得疼,但又说不清是哪里疼。不止是手,心里更疼得慌。他努力喘匀呼吸,隔着栏杆伸手抚上百里渡月的脸颊,然后替对方拨开脸上的碎发,动作一如既往温柔,语气认真:“城主……”
他掌心紧紧贴着百里渡月苍白瘦削的脸,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忽然瘦这么多,忽然很想亲亲对方,抱抱对方,但隔着牢笼,什么都做不了。
桑非晚:“你怎么能信扶余浩的话,他恨你,他嫉妒你……”
桑非晚勾唇笑了笑,一如从前他故意在百里渡月面前装模作样,笑的像只狐狸,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你知道他为什么嫉妒你吗?”
他好像总是懂很多百里渡月不懂的事,例如亲吻,例如相拥,再例如……
这颗心……
桑非晚像是在哄小孩:“因为我只对城主好,我只抱过城主,我只亲过城主,我只喜欢城主,所以扶余浩嫉妒你。”
桑非晚语罢,牵住百里渡月另外一只血痕斑驳的手,然后轻轻拉出栏杆,不顾脏污,慢慢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掌下的触感温热且鲜活。
脸上的触感却冰凉且死寂,带着斑驳交错的累累伤痕。
桑非晚紧紧握住百里渡月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他闭着眼,深深低下头,唇边弧度忽然慢慢淡了下去,额头青筋隐现,似乎在强自压抑着什么,好半晌都没能吐出一句话。
桑非晚此刻真切感到了难受,撒谎的人该吞下一千根针,大抵便是如此。
他从前觉得真心廉价,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未得到。现如今有人剖开肺腑,以热血心肠相待,为何他却没能好好捧住,致使其跌落尘埃,遍体鳞伤。
桑非晚从来没见过百里渡月如此狼狈模样,哪怕是原著中的白纸墨字也不曾描出,于是终有一日现于眼前,他好似成了比段阳还要卑劣的存在。
他本欲救他出水火,为何却害他陷尘泥,疯疯癫癫,不成人也不成魔。
恍惚间,桑非晚眼眶中好似落下了什么滚烫的液体,但在昏暗的地牢中并不得见,只有紧贴他脸颊的那只手,指尖忽然感到星点咸涩的温热,而后慢慢变得冰凉。
“……”
百里渡月顿了顿,不知察觉到什么,忽然慢慢松开桑非晚的手腕,徒留一片猩红的血迹和深入骨髓的咬痕。他抬眼看向对方,唇边沾血,面色苍白,跌落尘泥狼狈好似恶鬼,眼中却出现了瞬间的茫然,如白纸一般。
他似乎不明白,桑非晚为何会哭。
桑非晚低着头,不顾脏污,一点一点,吻遍了百里渡月的指尖,细心而又轻柔,哑声吐出了一句话:“日后我与城主,死在一处。”
这是百里渡月常说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喜爱,只听说凡俗之人常言生死相随,便觉死在一处就是很好的事了。哪怕桑非晚的寿命并没有他那么长,他也愿意与对方死在一处。
桑非晚从前觉得这话太傻,现在却也觉得这句话很好。他终于抬眼看向百里渡月,眼眶隐隐泛红,虽隔着牢笼,却不知到底是谁落入了这尘网之中:“城主若恨我,便快些出来……”
“要杀要罚,要关要囚,”
桑非晚顿了顿,几乎是心甘情愿说出这两个字的:
“都好……”
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