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又有分寸。
孟晚霁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雨,十一月的宁城,进入了真正的深秋。
宁外“感恩月”定了感恩教育活动,请了专门的演讲团队和电视台的记者,停了全校周二下午的一二节课,在大礼堂举办感恩讲座。
除了学生要参加,也广邀有时间的家长来校参加,促进亲子关系。
讲座的重点主要在感恩父母上。正式开讲前,大礼堂内就循环放起了动情的音乐,富有感染力的演讲人甫一开始就开足了马力,抑扬顿挫地陈述了一个又一个做人要知恩的道理,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父母呕心沥血抚育孩子,孩子不懂道理伤害父母、最终追悔莫及的感人故事。
台上的演讲人声音仿佛带着哭腔,台下的学生们早已经稀里哗啦哭倒了一片。
身边有孩子的老师们眼眶也泛了热泪,孟晚霁坐在其中,动容,又无所适从。
演讲稍告一段落,演讲人邀请有感触的学生上台大声表白,学校安排好的,几个用来起带动作用的贫困特优生上台,发表感恩父母、感恩社会帮助的演说,孟晚霁的不适感达到了顶峰。
她装作接电话起身走出了大礼堂。
大礼堂外秋风送爽,午后的阳光,和煦地照耀着大地。孟晚霁有喘过一口气的感觉。
她循着水泥路,漫无目的地往听不见大礼堂扩音器的反方向走,不知不觉要走回教学楼了,忽然看到左边实验楼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正坐着两个穿高三校服的女生,一个在哭,一个像在安慰她,温柔地帮她擦眼泪,忽然,亲了亲她的眼睛。
孟晚霁愣了愣,鞋跟一下子踩得很重地往那里走去。
两个女生听见敲击声,立马站起,头也不敢抬地往二楼直跑了上去。
盛槿书坐在第一次遇见孟晚霁的那片树丛旁晒太阳,从孟晚霁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上,眼神就跟着她移动。她目睹了全程,不确定孟晚霁想做什么,就看见孟晚霁转了方向,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与从教学楼方向过来的德育处主任打了个照面。
盛槿书怔了怔,眼底不由浮起浅淡的笑意。
很快,又敛了下去。
孟晚霁没发现她。德育处主任走后,她不放心地又往实验楼看了一眼。有些失神,她抿着唇,无意识地、习惯性地走向了盛槿书所在的那片树丛。
盛槿书望着她。
猝不及防,她撞进了盛槿书的眼底。
仿若往昔再现。
孟晚霁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僵了一秒,她勉强想起来与她点头致意。
盛槿书神色已经恢复寻常。像最普通的同事,她问候她:“孟老师也是出来透口气的?”
孟晚霁“嗯”了声,抬脚准备要离开。
盛槿书忽然问:“最后一个环节,不能没有吗?”
孟晚霁顿住脚步。
没头没尾,她却听懂了盛槿书问的什么——开场PPT上显示,感恩讲座上的最后一个流程是慈善企业当场给全校贫困特招生颁发助学金。
所有的贫困特招生都要上台,赤裸裸地暴露于全校师生的目光下。
孟晚霁心口轻松少许,她说:“黄校长和企业沟通过,已经确定取消了。”
代价是,刚刚上台起带头作用的那几个学生,必须点明该企业的付出。
有时候,慈善不完全只是慈善,它有作秀的成分,但你又不能否认,它确实帮到了一部分的人。就像此刻大礼堂里的感恩教育,孟晚霁觉得不适,可看着满场泪眼婆娑依靠在一起的父母孩子,你似乎也不能说它完全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