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片刻后,陆陵天重新睁开眼,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信封上的簪花小楷他已看过许多次,里头的信件是在今年秋日收到的,那时正是与夷狄的最后一战,所以他耽误了些时候,算算日子,回信应该也是近期才到京都。

好在,这场仗经过漫长的十年,终于是结束了。

陆陵天垂眸,将信封里的信拿出来又看了看,之后才重新放好和衣躺下。

闭上眼前他恍惚想到,当年拜韩将军为师离开京都,没想到再回来,竟已是十二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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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正之时桃枝就进屋来叫沈梨起了。

沈梨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还有些睡意朦胧。

她是个不擅早起的人,平日里除了去给主母和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她都会偷偷在小院里睡到差不多辰正才起,今日已经是比平日里早起了一个时辰了。

桃枝叫起了人后就去外头叫小丫鬟打水进屋,自己伺候着沈梨换衣裳。

永昌侯府庶出的孩子身边都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连嬷嬷也没有一个,剩下的便是院里一些粗使洒扫的丫鬟小厮。

桃枝是跟沈梨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亲厚交心,沈梨觉得这已经是她在府里的大幸事了。

她的衣裳很素,除了几件主母赏了让撑场面的料子款式好一些,每年做衣裳时给他们剩下的便都是次品了,带些灰调的老沉素色是她故意选的,让人做的款式也尽量简单宽大,不露半分少女娇俏。

府中已经有一位貌美得宠的掌上明珠了,不需要一个姿容更出众的庶女。

主母赵氏对沈梨这点倒是满意,久而久之都不用她再去挑布匹,直接派人送来的就是些灰扑扑的颜色。

但今日要出门的场面不一般,还会有许多其他家的小姐,赵氏虽然在后院不把庶子庶女放在眼里,但一出了门,他们也是永昌侯府的一员,穿的不体面会平白叫人看轻,连带着也会觉得永昌侯府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沈梨想了想,让桃枝拿了一套场面穿的牙色衣衫出来,这件颜色低调但料子却不错,是雪云缎的,款式也大方得体,穿出去挑不出错处。

在收拾好出门前,桃枝又拿了一件灰色的裘衣来,如今深冬,早晨更是凉意刺骨,就是衣裳有夹棉也顶不住的。

沈梨批好裘衣,领口的软毛掩住她小小的下巴,轻轻呼了一口气,她看着浅浅的白雾散在眼前,轻声嘀咕了一句:“真冷啊。”

不过听说今日耀王领大军归京,连皇上都带着一众朝臣在门口亲迎,他们这些京中世家怎可怠慢,当然是多冷都要去等着的。

更何况,这可是守了大启北境十年的战神,是他们的大英雄,沈梨想,他和将士们理应有这样的殊待。

紧了紧领口,她将手缩进裘衣里走进瑟瑟的风中。

等到了主母赵氏的院子,沈力低着头进了前厅,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

彼时在厅里,赵氏的几个嫡出孩子都已经来了,世子沈文清在跟赵氏说话,没有看沈梨一眼,二少爷沈文轩和四小姐沈念筱瞥了她一下,看到她今日里头穿的衣裳,沈念筱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满:“你今天怎么穿这件?”

赵氏听了终于将目光看过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沈梨一番,没说话。

沈梨低眉敛目,头也未抬,只轻声道:“我怕今日穿寻常衣服失了侯府的体面,所以才挑了去年母亲给过来这件,若是不合适那我这就去换了,是阿梨考虑不周。”

“行了,换来换去平白耽误功夫,能考虑到侯府,你也算没白在老夫人面前待着。”

赵氏发了话,与此同时轻轻拍了拍沈念筱的手,好言好语的安抚:“今日皇上早就有吩咐,京中几个世家爵府都要去街上相迎耀王,你爹好生叮嘱过万不可在外头落了侯府的风头,筱儿暂时莫要跟他们计较。”

沈念筱轻哼一声,但还是听了赵氏的话没再说什么。

沈梨静静的在一旁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她们说的没有遮掩,完全当她不存在,身为庶女她也习惯了,永昌侯府嘛,惯常是这样的。

没多久侯府的五小姐和六少爷都来了,两人也是庶出,还是半大的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在赵氏面前唯唯诺诺,规矩问安后也是不敢多说话的。

比起沈梨在挑衣裳时的思虑,这两个孩子显然就没人帮着想到了,赵氏不满,训斥一番后打发人带走去换衣,耽误了的早饭也不会再让用了。

沈梨一直敛眸安静喝粥,只是在大家都吃好离开时偷偷用帕子包了两个小馒头塞进了袖子里。

下人将早饭碗碟撤下,赵氏领着他们几个小辈,并着一众服侍的丫鬟往前院走。

永昌侯早就出门,他身有爵位,是要去宫门口迎的,老夫人年事高了,这种情况是特许不去的,而侯府里剩下的二房一家子这个时候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二老爷沈庆远是永昌侯的弟弟,如今老夫人还在,他们自然也没分家,二房住在侯府西苑,二夫人王氏跟赵氏还算亲近。

见赵氏来了,王氏迎上去寒暄了几句,她身后跟着的四个孩子都问了赵氏好。

二房如今三个嫡出的少爷,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孩儿,明年及笈,但已经许好人家了,待年纪到了就可过六礼。

赵氏每每看到二房这个定了亲的庶出不免想起自己女儿,沈念筱十六了,急倒是不急,但也总要相看起来了。

而前几日老夫人还特意找了她说这件事,除了催着她些,还说到了沈梨。

沈梨明年很快就十八,虽然庶出的孩子在年纪上不那么讲究,但是就永昌侯府的规矩来说,嫡女未出阁,庶女就要永远压着。

老夫人当真是还挺喜欢沈梨,替她操了这么一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