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中堂,扬州八百里加急”正当施世伦埋头速书之际,满头大汗的善扑营统领贺铁急匆匆地走进了上书房,沉着嗓音说道
“什么?”施世伦手一颤,笔脱手落下,将那本正在批写的折子划拉出一道粗大的黑迹,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油然而起,顾不得多问,跳将起来,几乎是窜着冲到贺铁的身边,也不打话,一把抢过信函,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心态,用颤抖的双手撕开了加封了火漆的信函,飞快地扫了一眼,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无力的手一松,一张薄薄的信纸飘摇着落下地来
施世伦素来严谨,甚少有如此失态的事情发生,同朝共事数十年,贺铁还从未见过施世伦如此慌乱之态,心知不妙,也没敢多问,刚弯了下腰,想着去拾那张信函,施世伦突然叫了起来:“别动!”其声音之大,令贺铁吓了一跳,满脸子疑惑地看着大失常态的施世伦
“快贺大人赶紧将那名送信的报马控制起来,不得让他与外人私相沟通另外,宫卫马上进入戒备状态,即刻派人去将大阿哥三爷四爷,十三爷,十四爷及所有在京的军机大臣全都请到此地,要快!”施世伦咬着牙,语速极快地说道
到了此时,贺铁已然知晓必然是出大事了,不敢迟疑躬身应诺,转身飞也似地跑出了房门,高声下令手下那帮子善扑营军士分头行动,一时间鸡飞狗跳,宫门口乱成了一片,一派肃杀之景象
时值盛夏又是午休时间,诸王众臣都在自家府里歇息着,冷不丁被善扑营军士们催逼着赶到了军机处,却没人敢发作,不过心里头都腻味透了,个个面色严肃地看着施世伦,若是施世伦不能拿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只怕一个乔诏的罪名就要扣到他的头上了
施世伦一身的朝服到了此时早已是湿得能拧出水来,头上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滚落也顾不得擦拭,对着大阿哥弘历躬了躬身道:“大阿哥,扬州八百里加急到了圣上,圣上…”施世伦话音颤抖着说不下去,急得众人直瞪眼,性子最急的勇亲王允断喝道:“圣上怎样了?快说!”
“圣上遇刺,重伤昏迷不醒,现有行宫报马在此”施世伦的身子猛地一抖,紧赶着将手中的信函举了起来“什么”
“啊”
“怎么会这样?”
群臣们立时被这消息震撼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大阿哥弘历急了也不管啥形象不形象地冲上前去一把抢过施世伦手中地信函飞快地看了起来脸色煞白如纸唯有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地异色默默了半晌也没开口说话只是将手中地信函转交给了诚亲王允祉
信函不长也就是薄薄地一张寥寥地几段说地也不甚详细大体上说地是:圣驾微服私访遭遇白莲教余孽暗算中了枪伤已陷入昏迷扬州已然戒严正在追缉白莲教残余云云至于圣上地伤到底有多重刺杀又是如何发生地却没有详细地说明
诸位大臣们轮着看完了信函却都没有开口说话似此等大事谁也不想出风头天晓得哪片云会下雨一旦站错了队那日后不单是吃挂落那么简单只怕身家性命都不见得保得住值此危难关头明哲表才是首要之道
大家伙都不发话弘历显然有些子急了眼圈一红突地流下了泪来哽咽地说道:“皇阿玛遇刺这该如何是好不行本贝勒要即刻动身若是不能见到皇阿玛无恙本贝勒如何能安坐”话音一落便作势要往外冲惊得一干子大臣们忙七手八脚地拦住弘历地去路口口声声地劝慰着可弘历却死活不依一副无论如何都要去地样子令众臣手忙脚乱不已
“大阿哥去不得”正值慌乱间雍亲王允镇站了出来道:“圣上重伤不起大阿哥身负监国阿哥之重担若是大阿哥去了扬州京师中何人能主事朝廷岂不是要乱了套”
允缜这话乍听起来极其中肯不过其中地味道却有些子怪除了方苞林轩毅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之外其余诸臣都还在慌乱之间根本没去深想其中地奥妙人人都开口附和劝慰弘历要以大局为重要以社稷为重一时间满军机处乱得不成样子
“唉,本贝勒心乱如麻,该怎么做,就请诸位叔伯做主好了”众人劝说了半晌,弘历总算是消退些,长叹了口气,满脸子愁容地说道
怎么办?这可是个大难题,天晓得圣上伤势究竟重到何种程度,若是圣上不在了,这会儿预定地继位人二阿哥还在江西公干未回,再者,二阿哥这个继位者是不是钦定之人谁也不敢保证,就算是要开传位遗诏也得等圣上驾崩之时,但问题是圣上会不会死谁敢担保?这等开遗诏之事自然是没人敢提的
遗诏提不提还在其次,若是圣上不能理事,大阿哥这个原本是虚位的监国阿哥可就能真儿个地掌管起朝局来了,若是大阿哥趁机搅出点事端来,这麻烦可就大了,不论圣上能否痊愈,都讨不了好——大阿哥揽权之后,还不得紧赶着打击弘扬,圣上若是就此不起,那所谓地传位诏书能不能派上用场就难说得很了,一旦兄弟俩各起炉灶,打将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若是圣上痊愈了,这会儿提议大阿哥揽权之人一准得倒大霉
死寂,一片的死寂,弘历的话都说完了,可大家却都不接口,人人都是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状,可考虑来考虑去,都过了一柱香了,也没人站出来表态,满屋子除了呼吸声之外,啥声音都没有
大家伙都不吭气,弘历是真的有些着急了,红着眼看向马齐允祥道:“十三叔,马大人,您二位是总揽朝务之重臣,皇阿玛临行前可是将朝务交托于二位的,现如今皇阿玛他老人家…唉,该怎么办,就请二位拿个主意出来好了”
别人能不吭气,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的马齐与总揽朝务的亲王允祥却是没那个福气,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的眼神里都满是忧虑之色,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说才是,沉默了好一阵,末了还是马齐先开了口:“而今圣上情况不明,须严防小人借此作祟,一切当以稳定为主,本官以为首要任务是封锁消息,以防谣言;其次,急速派人前往扬州面圣,以明真相;其三,九门提督衙门即刻宵禁,以防变故,其四…”马齐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之后才接着道:“京师军区那儿先通禀一下,无圣谕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兵怡亲王以为如何?”马齐吭吭叽叽地说了一大串,虽说都是得当之措施,可却绝口不提让弘历这个监国阿哥揽权地事儿,尽管依照大清祖制,出现此等状态之时,原本就该由弘历来总揽朝局
允祥又不是傻子,说实话,参与过夺嫡之争的允祥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马齐那点儿小伎俩允祥一眼就看穿了,允祥自然是不想去提议祖制的事儿,毕竟允祥可是被胤祚给驯得服服贴贴的,压根儿就不信胤祚真儿个会重伤不起,他才不想等胤祚回京之后吃挂落呢,颇有深意地看了马齐一眼,头一椰啥话都不说
马齐原本指望着允祥开口的,可眼瞅着允祥不发话,他也没了辙,只好看着其余大臣道:“诸位大人还有何要补充的?”
这满屋子的大臣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哪个心里头会不明白该补充的是啥子玩意儿,可谁也不会傻到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话事儿,自然是闷声发大财为好,一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摇头表示一下都省了
大家伙都不吭气,可把弘历给急坏了,眼瞅着自个儿即将到手地权柄要飞了,弘历终于沉不住气了,可他也没傻到自个儿跳出来大声嚷嚷的地步,没奈何,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雍亲王允缜,那眼里头的热切令允缜心里头暗自发笑不已
允缜素性谨慎,对于胤祚的智计百出早已是领受够了,心里头对扬州传回来的所谓“八百里加急”还是打上了一个重重的问号,至少在“粘罕处”的消息没传回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胤祚重伤不醒的消息地,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等时分站出来为弘历说话,因此,允缜压根儿就没理会弘历地暗示,像个木头人一般站在那儿,啥表示都没有
大家伙都不开口,这屋子里就静得可怕,一股子诡异的气息油然而起…
远卓十年五月二十一日末时,十余日不雨的京师热得如同下火一般,即便是打着赤膊,躲在阴暗处也无法忍受那等酷热,可稳坐在军机处的轮值军机大臣施世伦却是一身朝服,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椅子上,挥汗如雨地抄写着各部各地送来的奏章,丝毫不曾因天热而有丝毫的失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