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恒自幼生活在安西,一口突厥通用语说得很是流利,声音又洪亮至极,聚集在营门后头的西布罗族人全都听得个分明,一片慌乱之余,全都将眼光集中到了面色灰白的柯里嗄身上,等着自家头人做出最后的决断,虽说都不曾开过口,可人人脸上的惧意却是清晰可见的。
“唉!”柯里嗄一望见身边众人的脸色,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如同肥皂泡一般破碎了,碎得是那么的彻底,那么的干脆——柯里嗄打了半辈子的仗,一眼便看出了出现在眼前的唐军不过仅有千人左右而已,尽管气势极盛,可人数其实并不算多,若是西布罗族四百骑兵肯拼命,再加上族中尚有战力的青壮妇女而武力尚存的老人,未必不能跟唐军一拼,哪怕最终还是会输,却也好过束手就擒,可眼下族人们全都被唐军连灭四族的狠戾吓住了,压根儿就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和决心,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打开营门,我自去与唐军谈判。”柯里嗄虽说如今年岁已大,再也上不得战阵,可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人物,胆气还是有的,眼瞅着抵抗无望,只能是打算跟唐军谈判,看能不能付出一部分代价,来保住整个部落的安全了。
“头人,您不能去啊。”
“是啊,万一唐人不讲信用,拿下了您,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头人,去不得啊。”
……
一起子部族长老一听柯里嗄打算亲自出营谈判,顿时瞎嚷嚷了起来,都劝柯里嗄不要开营门去谈判,却无人提出要替柯里嗄一行。
“我不去谁去?”柯里嗄听得一阵心烦,皱着眉头喝了一句,霎那间本自嚷得欢快的长老们立时静了下来,彼此尴尬地互视了一番,谁也没勇气站出来说自己愿往,倒是年青的葛夏站了出来道:“头人,我陪您一起去。”
“好孩子,好孩子。”柯里嗄心中升起一阵暖意,眼睛湿润地拍了拍葛夏的肩头,不再理会那些个失神的长老们,挥手示意把守大门的青壮打开营门,也不骑马,就这么一步步地向着唐军阵列行去,葛夏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头,稚嫩的脸上满是紧张的汗水。
“老朽西布罗族设柯里嗄参见大唐将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柯里嗄走到了唐军阵列前,认出了唐军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下一员将官的服饰显然与众不同,便走了过去,很是恭敬地弯腰行了个鞠躬礼,强自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用不甚流利的大唐官话问道。
红旗下这员大将正是骑甲营校尉刘旋风,他并没有回答柯里嗄的问话,只是冷冰冰地用流利的突厥语说了极为简短的一句:“降,或者死!”
柯里嗄一生谈判无数,却没想到唐军如此的强硬,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西突厥乃是由众多部落组成的松散国家,各部落虽说名义上统一在王庭的旗帜下,实际上彼此间却矛盾丛从,时常因争夺牧场、水源而发生恶斗,乃是征伐,往往是打了谈,谈了打,是故,每个部落的头领大多都是谈判的老手了,都知道如何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柯里嗄自也不例外,可却从没见过有如刘旋风这般不留情面的谈判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楞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陪着笑用突厥语道:“将军说笑了,我部虽小,可尚有控弦之士近千,贵军就算能胜,代价也不会小,老朽一向景仰大唐,实不想与大唐为仇,能不伤和气最好,若是贵军需要战马、牛羊,只管开口,我部虽穷,可勉力凑上一些还是有的,将军不妨考虑一下?”
柯里嗄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既示弱却又显示出自己一方有拼死抵抗的勇气,可以说是将自身的底牌发挥到了极致,却不曾想刘旋风连看都不看柯里嗄一眼,仰头看了看天色,淡淡地说道:“尔等还有十屈指的时间,一、二,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