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玉没有直接回答李世民的问题,可话里却明白无误地说明了李贞之心,这般言语远比解释根由来得有力得多,倒叫李世民听得一愣之余,不禁为之叫绝不止,哈哈大笑了起来,鼓着掌道:“好,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好,此事就此作罢议,传朕旨意:越王李贞辟地千里,破敌有功,加实封三百户,升安西都护府为大都护府,晋越王李贞为安西大都护府都督。”
李世民此言一出,不但不曾对李贞的越轨行为加以惩处,反倒大肆封赏,满大殿的朝臣们立时傻了眼,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可圣旨已下,诸臣尽自不服,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可也没人出言称赞老爷子的英明,大殿中竟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陛下,老臣有些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一派死寂中,司徒长孙无忌终于稳不住了,他可不想看到李贞得势,这便站了出来,躬着身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了一句。
长孙无忌与李贞之间的心结李世民心中自是有数,此时见长孙无忌出面,立时知晓长孙无忌必定是对自己先前的赏赐不满,虽满心不愿就七宗罪一事再生波折,可念及长孙无忌一向的忠心耿耿,却也不好不让长孙无忌说话,无奈之下,只好笑着道:“辅机,尔有话但讲不妨,朕听着呢。”
“多谢陛下。”长孙无忌很是恭敬地再次行了个礼,胖圆的脸颊抽了抽道:“陛下,老臣以为越王殿下有功自是当赏,这一条老臣绝无异议,只是,事虽有轻重缓急,可总得朝议之后方可行事,此为社稷法,却是违不得的,身为臣子,当须遵循无异,越王越礼行事,其心虽是为公,可却不足为群臣之表率,是故,老臣以为赏之余,也不可忽视此无礼非法之处,此臣之浅见耳,望陛下明察。”
长孙无忌这番话,究其根本,与苏勖所言本无实质上的不同,但却更老辣了许多,将社稷法都抬了出来,倒真叫李世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得,李世民这一沉默,下头那帮子朝臣们立时轰了起来,苏勖、叶凌、芩文本等诸臣立时出言附和,个个磕头苦谏,人人口称“陛下三思”,一时间本已平静下去的朝议再次汹涌了起来,形势再次处于失控的边缘。
《唐律》本就是长孙无忌主持修订的,就大唐律法方面的造诣而言,满大唐中无人能跟其比肩的,即便是李世民也无法说出长孙无忌此言有何不对之处,眼瞅着群臣再次苦谏,李世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挥了下手,压下了群臣们的七嘴八舌,大有深意地看了低眉垂目的长孙无忌一眼,沉吟了一下道:“辅机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既如是,传朕旨意:越王李贞所为虽是出自公心,然颇多冒失,念其有大功于国,着削去实封三百户以为惩处,若是再犯,定当重惩不贷。”
李世民所下的这个惩罚,说重不重,可也算不得轻——李贞一场大胜的战功等于是被抹杀了大半,除了得到一个都督的虚名之外,并没有捞到实质上的好处,至于官声方面,反倒因此受了不轻的损伤,对此,长孙无忌及苏勖、叶凌等人都能接受,毕竟他们也没指望一把就能将李贞打死,能做到如今这个局面,他们已经很满意了,倒也没人再上谏,全都跪倒在地,人人高呼“陛下圣明”不已,可李贞一系的官员却暗自神伤不已,问题是面对着这等被动的局面,他们也找不出理由来为李贞辩解,只能是默默地接受这个实在不怎么令人满意的结果,眼瞅着长孙无忌与吴王、魏王两党渐有合流之势,诸人心中都凉了半截,深为越王的将来而忧虑不已。
别说李千赫等人忧心忡忡,若是李贞真儿个在此,见着眼前的局势,也一样笑不出来——李贞从来都不担心会因那七宗罪之说而受重处,道理很简单,李世民并不是个昏君,也不是个无主见之人,绝不可能去做因噎废食的事情,哪怕是因着群臣的劝谏而做出些处罚,也绝不会太重,这一条李贞是一早就算到了的,可李贞真正担心的就是长孙无忌与吴、魏双王的人马沆瀣一气,一旦如此,李贞要想稳住安西就只能是水月镜花一场空了,为此,李贞这才不得不兵行险招,而此际安西之议已定,便是到了险招出手之时了!
“陛下,老臣有本上奏。”就在朝臣们称颂之声刚落之际,中书令萧瑀却站了出来,手持着本章,高声说了一句。
萧瑀可是朝中有名的大炮,素来不懂得啥叫看场合,总是在关键问题上大发厥词,他这一出面不大紧,李世民可就头疼了,可又不能不让他说话,无奈之下,只能轻皱着眉头道:“萧爱卿有何本章要奏,朕这便听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