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沙漠骑兵之间的大决战,唐军兵力仅为对方的一半,然则却丝毫也不惧对方的人多势众,面对着凶狠扑击出来的敌军,唐军不但不采取守势,反倒兵分三路全面出击,乍一看似乎犯了分兵过多,导致每一路唐军的兵力都不足之错误,实则不然——安西铁骑昨夜就出发了,虽说在大漠这么个无遮无挡的地方被阳光暴晒了一整天,颇有些困顿,可比起在烈日下急行军了一天的疏勒骑兵来说,在体力上绝对是要强上不少的,况且疏勒骑兵看似人马众多,实际上却并非精锐之师——当初赫尔萨率部救援于阗时早已将国中最精锐之师全都带走了,眼下这支疏勒骑兵的战力本身就强不到哪去,压根儿无法跟精锐的安西铁骑相抗衡,这一点无论是李贞还是后头挥军出击的陈武都能看得出来,是故,才会有此全面出击的举动,要的就是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从而一举击溃对手的抵抗意志,全歼疏勒大军于和田河以东。
分成三路出击的唐军都采取的是锥形突击阵,然则阵型却又有所不同——刘旋风、游思凡两部全都是完整的突击阵型,其最锋利的锥角就是身为主将的刘、游二人,而陈武所部虽也采用的是锥形突击阵,然则却缺了个锥角——陈武与林挺两员大将并驾齐驱,却将锥角的位置空了出来,很显然,这个锥角就是为李贞所留下的空位,无他,陈、林二人对李贞的武勇有着绝对的信心,相信李贞能在己方突击阵型赶到之前解决了对方出击的四员敌将。
说时迟,那时快,唐军刚发动冲击,李贞便已将一名敌将斩于马下,刚想着放慢马速等候己方骑兵从后头杀上来之际,却猛然察觉到身后马蹄声响得急,略一扭头,立时瞅见先前从身边冲过去的三名敌将已然分成三路从后头杀过来了,立时心头大怒——天堂有路不肯走,偏要下地狱,那就送尔等归西好了!
李贞之勇名早已传遍天下,那三名敌将自然都是知晓的,知道单对单不是李贞的对手,此际欺李贞落了单,又气愤于袍泽之死,不顾一切地从后头赶了上来,试图将李贞斩落马下,来个擒贼先擒王,但见三人三骑于放马狂奔间不断地调整着彼此的步点,竟然在短短的十数步内便已达成了惊人的谐调,三匹骏马起落间步调一致,三骑如同同时发射的利箭般以李贞为核心急速杀将而至,三把马槊几乎同时出手,上下交叉纵横,全然封死了李贞所有的闪躲方位,很显然,此三员大将的配合之默契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彼此间绝对已是配合过多次了。
来得好!李贞虽不曾回头,却早已感应到那三把马槊攻击而来的方位,对于那三员敌将的出手虽略感惊讶,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见李贞一踢马腹,枣红马一个猛然加速,瞬间拉开了与后头三将之间的距离,那三把攒刺而来的马槊全都刺到了空处,还没等那三员敌将收回马槊,却见李贞突地一拧马首,战马于冲刺中往左边一拐,紧接着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硬生生顿住了前冲的脚步,而那三名敌将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从李贞身边不远处冲将了过去,不过么,也就是中路及右路的两名敌将连人带马过去了,至于左路的那名敌将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但见李贞骑在人立而起的战马上,右手紧拽缰绳稳定马匹,双脚一夹马腹,稳定住身形,左手持枪奋力一击,手中的亮银枪如同奔雷一般便刺了出去,没等那名慌了神的敌将做出丝毫的反应,长枪已然刺穿了他的胸口,倒霉的家伙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已被李贞挑落了马下,另两名敌将见不过两个照面的功夫,两名袍泽便已毫无抵抗之力地惨死于李贞枪下,立时心胆俱寒,哪还敢回头再战,忙不迭地各自仓惶向本阵逃窜而去。
“杀,杀,杀!”正放马冲锋的安西铁骑见李贞如此勇武,本就旺盛的士气更是沸腾了起来,狂呼着向冲上前来的疏勒骑兵杀将过去,两翼先动,而中路的陈武所部则稍落后一步,等候李贞加入阵列之后,这才加速前冲,丝毫也不惧疏勒骑兵们搭在弦上的寒光闪烁之箭矢。
塔甘答是个很谨慎的人,也很有自知之明,此时刚回转到中军阵列中,一见到唐军那等一往无前的冲击势头,便已知晓己方出击的左右两翼只怕是凶多吉少,再一看李贞率部如狼似虎般地杀奔而来,心顿时慌了,没等唐军冲到阵前,便高声呼喝了起来:“放箭,快放箭!”而自己则匆忙从阵前悄悄地退到了阵后。
西域各国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无论骑术、射术都拿手得很,眼下这支疏勒骑军虽说不是该国最精锐的部队,可骑射的本领却并不算差,塔甘答的命令刚下,前后三排的疏勒骑兵便毫不犹豫地开弓放箭,霎那间五千余支羽箭如同飞蝗般向着急冲而来的李贞所部罩了过去,绝大多数射手都将冲在最前头的李贞当成了首选的目标,那等密密麻麻的架势令人一见就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妈的,该死!李贞早已不是第一次率部冲击敌阵了,可却大多是与敌方骑兵展开对冲战,这还是头一回遇到敌军只用弓矢防御的情况,此际耳听着那铺天盖地的锐啸声,眼瞅着密如飞蝗的箭雨,心头也不禁一凛,只可惜此时冲击已然发动,断无就此停顿之理,再说了,若是停下冲击的势头,不单躲不过箭雨的洗礼,反倒会因此而失去冲击的速度,若此一来,只能是白白成为箭靶子而已,故此,李贞不单没有停下冲击的脚步,反倒冲得更快了几分,面对着狂袭而来的箭雨,李贞暴吼了一声,手中的亮银枪急速地舞动了起来,形成一个硕大的枪轮,将全身上下遮挡得滴水不漏,但听一阵紧似一阵的撞击声如同下雨般响成了一片,无数射来的箭矢被枪轮一一格飞,并不曾伤及李贞一根寒毛,怎奈来袭的箭雨实在是太密集了,李贞顾得了人,却顾不得马,一个不留神之下,突觉的枣红马一个猛顿,竟然在阵前倒将下去——枣红马的右前腿上不知何时已然中了三箭。
“李贞死了,李贞死了,杀上去,杀啊!”躲在阵后的塔甘答一见冲在最前头的李贞突然马失前蹄,立时大喜过望,高声叫嚷了起来,而其身侧紧跟着的百余名亲卫也会意地高声呼喊了起来,霎那间满战场上正对冲着的两军骑兵心情全都变了——唐军官兵是不信之余也带着丝惊慌,而原本因连折了两员大将而士气不高的疏勒骑兵则是精神大振,出击的速度陡然间快上了几分,形势一时有些子逆转之迹象。
该死!李贞虽因枣红马失蹄而落下马来,却并没有一丝的慌乱,人尚未着地便已判明了方位,不待马倒,人已持枪窜了开去,脚尖猛地在地上一点,趁势远远地跃到了一旁,避开了身后冲将过来的手下骑兵,手中的亮银枪左右拨打着迎面射来的零星箭矢,眼光却瞄向了数匹因主人被箭射落马下而渐渐掉出了冲击队列的战马,刚想着去换一匹战马,就听得疏勒中军中响起自个儿战死的消息,立时明了塔甘答此举的用心所在,顿时气恼万分,大吼一声,脚下一用力,人已窜起半空,气沉丹田,暴吼一声道:“越王李贞在此,何人敢来送命!”
李贞这一声暴吼可是运足了“真阳诀”,简直如同炸雷般响亮,便是连战场上那等万马奔腾的响动都无法将其掩盖,远远地传扬开来,余音兀自震荡不已,闻者无不色变,冲杀中的两军都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一时间都情不自禁地缓了下来,人人眼中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片刻之后,唐军欢声雷动,而疏勒骑兵则是惊慌失措,战心士气降到了冰点,虽兀自向前冲击着,可气势却已低落了许多,颓势不可遏止矣。
双方骑兵最先冲撞在一起的是右翼,这一路唐军的指挥官正是骑兵新任副统领游思凡,其原本是步丙营校尉,后因牛头岭一战有大功,而晋升为步军副统领,只不过这小子素来向往骑兵,硬磨着想往骑军调,先前因着骑军中有刘旋风、沙飞驼等大将在,游思凡始终没能如愿,直到沙飞驼叛出安西之后,游思凡这才得到了一个与林挺较量夺位的机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演习场上击败了林挺,得以出任骑兵副统领,尽管只是排名第二的右副统领,比起他原先的步军左副统领来说还低了半级,不过游思凡却丝毫也不在意,反倒是兴奋异常,不过么,因着他乃是步军出身,其手下一起子校尉们对他并不怎么服气,此次随军出征,游思凡可是憋了口气要为自己正名来着——先前塔瓦库勒湖一战中,虽说是他率军横扫战场,最终击溃了占据兵力优势的敌军,不过大部分功劳都得算在全歼了吐蕃重装步兵方阵的游骑军以及缠住了于阗骑军的陈武所部头上,至于后头的攻城战,更是没他游思凡甚事,最多也就是射射箭,压制一下城头弓箭手而已,压根儿就不曾放开手好生打过一场,此次出击大漠,李贞可是有言在先的,那一部骑军打得好,接下来出击疏勒本国的担子便由谁来挑,这等灭国的功劳可是非同小可的,游思凡绝不想让这等大好机会从手边溜走,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杀!”望着越冲越近的疏勒骑兵阵列,游思凡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把佰刀,狂呼一声,猛地挥将出去,转瞬间将迎面而来的一名疏勒骑兵连人带马首砍成了两截,而后一个斜横,在荡开攒刺而来的两把马槊之余,顺势一劈,将一名狂呼大叫的疏勒千户长斩落马下,率部如同箭头般冲入了疏勒骑兵阵列中,所过之处挡着披靡,转瞬间将疏勒右翼骑军冲得个七零八落,而后也不管四散逃开的溃兵,全军急速转向,在大漠上绕了个漂亮的圆弧,杀奔正乱哄哄地启动着的疏勒中军骑兵阵列。
骑军左副统领刘旋风也是个好胜的主儿,他自然也知晓此战过后立功最大者将有资格率军出征疏勒,相较于游思凡单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同,刘旋风想得更多了一些,无他,比起游思凡这等一出道就是跟随在李贞身边的将领,刘旋风只能算是半路加入的外人,尽管如今位高而权重,且也很受李贞之赏识,然则,他却始终不曾真正地融入到王府亲卫出身的那拨将领去,始终有种危机感悬在心头,他很明白,出身问题始终是他仕途的一个隐患,要想不被其它将领所取代,唯有不断地立下大功,故此,他绝不想放过能独自率军灭了一国这等天大的奇功,此时眼瞅着游思凡已率部冲入敌阵,顿时有些子急了,暴吼一声,加快了马速,引领着手下骑兵毫不客气地直撞入迎面冲将而来的疏勒左翼骑兵阵列,手中的直柄弯刀舞得飞快,将敢于挡道者一一斩落马下,本就因被李贞那声惊天大吼而吓破了胆的疏勒骑兵如何能挡得住刘旋风所部如此凶狠的突击,仅仅一个照面而已,整个左翼全都溃不成军了,甚至无人有胆回头再战,逃散的人马跑得满大漠都是。
“杀过去,加快马速!”刚杀散了疏勒左翼骑兵的刘旋风一见游思凡比他还早一步杀散了疏勒骑兵右翼,顿时有些子急了,再一看己方中军骑阵即将与敌中军相撞,刘旋风多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挥军去增援中军,而是率军在大漠上绕了个圆弧,往疏勒骑军阵列的后方包抄了过去。
中路唐军原本正在冲锋中,突然发觉自家主将李贞落了马,顿失锥角不说,军心士气也为之一挫,若非陈武见势不好,抢先一步冲上前去,取代了李贞原本所处的锥尖位置,只怕军心大乱之下,整个锥形突击阵将陷入彻底的崩溃,饶是如此,担心李贞安危的唐军将士们听到疏勒军阵中传来“李贞已死”的呼喝声,整个阵形还是显得凌乱了起来,若是此时被疏勒骑军一冲,只怕难逃失败的下场,好在李贞的暴吼声及时响起,安西铁骑们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对于胆敢造谣的疏勒人自是满腹怨恨,冲刺的速度陡然间加快了不老少,没等疏勒骑军再次发动箭雨袭击,陈武所部已然冲到了近前,而此时仓促出击的疏勒中军马速不曾起来不说,整个阵形也显得极为的零乱,根本不堪一击,转瞬间便被陈武所部冲得个七零八落,再加上从右边杀来的游思凡和从侧后方迂回包抄而至的刘旋风这两路杀神,整个疏勒大军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而此时离开战仅仅不过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
逃,有多远便逃多远。当得李贞那声震撼全场的吼声响起之后,塔甘答便知晓一切都完了,就手下这帮子远算不得精锐又精疲力尽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是唐军的敌手,再打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可惜的是此时想要全军而退已是没了可能,壮士断腕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眼瞅着左右两翼皆遭到唐军的突击,塔甘答立刻下令中军向前迎击唐军中路的攻击,而他自己却令一名亲卫扛着王旗留在原地,自己率着百余名亲卫军匆忙向和田河方向逃窜而去。
塔甘答是逃得很快,可惜却没能骗过从侧后方杀往中路的刘旋风,正冲杀间的刘旋风眼瞅着塔甘答的王旗还立在中军阵列中,可后头却有一支小部队在悄然逃窜,立时起了疑心,下令副将继续带队攻击疏勒中军,而自己则率领着身边数十名亲卫向着逃窜中的塔甘答一行急速追了过去。
塔甘答身为国王,疏勒又是产良马的所在,其之马自是好马,便是其左右亲卫的马也都是伊犁良马,比起刘旋风等人的马来说要好上不少,怎奈唐军的战马是养精蓄锐了一整天了的,其体力又岂是急行军了一天的塔甘答等人之坐骑能比得了的,双方一追一逃之下,塔甘答不但没能摆脱刘旋风的追击,反倒被刘旋风从后头赶了上来,没了士气,又没了体力的亲卫队尽管与追击而来的刘旋风所部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骑兵厮杀,英勇倒是英勇了,却全然是在做无用功,不过仅仅几个照面的追逐战而已,便被唐军剿灭一空,只留下塔甘答领着几名亲卫傻呆呆地看着场中那一边倒的杀戮。
“将军饶命,寡人降了,寡人降了!”眼瞅着身边的亲卫死得没剩几人了,塔甘答顿时慌了神,再也顾不得甚国王的尊荣了,翻身下马,跪倒在沙地上,高声地叫嚷了起来。
刘旋风本就怀疑这小支疏勒骑军中有重要的人物在,此时一听塔甘答自报家门,立时大喜过望,不过却并没有带到脸上来,只是冷冷地扫了眼跪伏在地的塔甘答,手一挥,高声下令道:“带走!”此令一下,自有数名亲卫一拥而上,将塔甘答捆成了个粽子,搁置在马背上,径自往已然结束了的中央战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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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沙漠骑兵之间的大决战,唐军兵力仅为对方的一半,然则却丝毫也不惧对方的人多势众,面对着凶狠扑击出来的敌军,唐军不但不采取守势,反倒兵分三路全面出击,乍一看似乎犯了分兵过多,导致每一路唐军的兵力都不足之错误,实则不然——安西铁骑昨夜就出发了,虽说在大漠这么个无遮无挡的地方被阳光暴晒了一整天,颇有些困顿,可比起在烈日下急行军了一天的疏勒骑兵来说,在体力上绝对是要强上不少的,况且疏勒骑兵看似人马众多,实际上却并非精锐之师——当初赫尔萨率部救援于阗时早已将国中最精锐之师全都带走了,眼下这支疏勒骑兵的战力本身就强不到哪去,压根儿无法跟精锐的安西铁骑相抗衡,这一点无论是李贞还是后头挥军出击的陈武都能看得出来,是故,才会有此全面出击的举动,要的就是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从而一举击溃对手的抵抗意志,全歼疏勒大军于和田河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