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白凝叶那张英俊而又略带稚气的脸庞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那班笑了起来,笑容里除了苦涩之外,尚有一分的期颐,两分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凄然的无奈,只是那班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白凝叶的肩头道:“来,陪寡人走一程。”那班的话里头透着一股子死气,听得白凝叶便是一愣,可又没敢多问,只能是默默地跟在那班的身后走下了小高台。
“尔等都退下,不必跟着寡人。”那班刚走下高台,一见等候在小高台下的内侍们拥了过来,立时沉下了脸,挥了下手,冷冷地说了一句,话音一落,也不管白凝叶脸上的疑惑之色,只是一味低着头,沿着宫中弯弯曲曲的走廊向东行去,不数刻,便已行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殿处,那班默默地在紧闭着的殿门口站了好一阵子,这才伸手将两扇虚掩着的殿门推了开来,脚步沉重地行了进去,摸索着走到墙边的一角,一阵嘘嘘索索的响动过后,点亮了一盏位于墙角处的油灯,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可以看清殿内的一切。
偏殿不大,也就是十丈方圆,陈设更是简陋得很,除了前墀上摆着一张宽大的玉制雕花胡床外,就只有几件破旧的油灯架子之类的物事零星排在殿墙处,地面倒是干净得很,看得出时常有人来打扫的痕迹,然则缺乏人气的殿中不免透着股霉味,叫人闻着便有种窒息的感觉,白凝叶这等养尊处优的人就更不消说了,才刚进殿呢,便被殿中那浑浊的空气呛得猛咳了几声。
“父王,您这是……”眼瞅着那班袖着手站在油灯边始终不发一言,耳听着宫外头厮杀之声愈来愈响,白凝叶不由地有些子急了,可当着那班的面,又没胆子发作,只能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班抬了下手,打断了白凝叶的问话,拖着脚走上了前墀,伸手抚了抚胡床,惨然一笑,坐了下来,斜靠在椅背上,看了眼心神不宁的白凝叶道:“叶儿,你有二十了罢?”
白凝叶听着外宫处响起了激战的声音,额头上的汗水早已喷涌如泉,此时见那班兀自问这等不相干的问题,哪还沉得住气,嘶哑着嗓音道:“父王,儿臣二十有一了,眼下外头大乱,父王您还是赶紧出城躲上一躲罢,儿臣领宫卫誓死挡住唐贼……”
“不必瞎忙了。”那班不等白凝叶说完,笑着打断道:“来,到父王身边来。”
白凝叶愣了一下,还是依言走上了前墀,来到了那班的身前,低声地唤了一声:“父王。”
“叶儿,父王老了,社稷的希望就全靠你了,若是尔能担起这份重责,父王纵使下了九泉,也可安然面对列祖列宗了。”那班慈爱地摸了摸白凝叶的头,轻笑着说道。
一听那班话里的死志表露无疑,白凝叶急得眼泪都流淌了出来,哽咽着道:“父王放心,儿臣这就点齐宫卫,拼死也要掩护父王脱险。”
“来不及了。”那班淡然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锦囊,递给了白凝叶,这才接着说道:“此时唐军想必已经入城,沙飞驼此贼果然是内奸,唉,父王到底还是算不过李贞小儿,呵呵,时也命也,想我龟兹近千年的传承啊,万不可毁于寡人之手,这一切就全靠叶儿了,来,寡人这里有道密诏,叶儿先收将起来,从即日起,寡人便退位让贤,尔如今就是我龟兹国第四十三代国王,寡人令尔即刻前往王叔大军前就国王之位,接下来该如何做,寡人在密诏中都已说明,叶儿尽管照着去做便是。”
白凝叶满脸子凝重之色地接过了锦囊,看了眼如获重释般的那班,紧赶着道:“父王,儿臣知晓了,父王您还是赶紧离开险地罢,外头怕是挡不住了。”
那班笑了笑,并没有接口,只是伸手在胡床的靠背上摸索了几下,找到了一个凸起的小横杆,轻轻一扭,将横杆移出了靠背,左右旋动了一阵,接着往下重重一扳,但听一阵机簧之声响起,偏殿的一角上一阵轻摇,一扇一丈高数尺宽的小门突地现了出来,令白凝叶看得直发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那班笑着说道:“叶儿,这条密道直通城外一座小农庄,乃是先祖为了避祸所建,历来只有国王能知晓,自建成以来,还尚未使用过,今日尔算是头一个使用者了,也不知此是幸还是不幸,呵呵,不说了,事不宜迟,去罢,拿上油灯,密道中自有常备之火把等物。”
望了望那黑黝黝的门洞,白凝叶咽了口唾沫,强自转过了头来,看着那班道:“父王,您跟儿臣一道走,儿臣不能留下您一人在此。”
“傻孩子,父王走不得。”那班慈爱地看了眼白凝叶,笑了笑道:“父王若是走了,唐军必然会大搜宫中,此密道虽隐秘,却也未必瞒得过唐军的搜索,去罢,只消尔能依计行事,你我父子尚有团聚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