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始终不曾表态,面色平静如水,直到吴王一系人马都扯完了之后,这才虚抬了下手,示意一起子大臣们退下,扫了眼排在最前列的诸位众臣们,这才缓缓地开口道:“诸位爱卿,张御史之提议如何?乔松(房玄龄的字),尔先说说罢。”
房玄龄见李世民第一个便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忙站了出来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张御史之言乃合体制之道,只是塞外风云变幻,终归与关内不同,是否该因地制宜,臣心中并无把握,望圣上明断。”房玄龄不愧是群臣之首,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滴水不漏,貌似言之有物,实则到了末了,还是将皮球又一脚踢回到了李世民的脚下,这番能耐可不是一般臣子能办得到的。
“嗯。”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就房玄龄的话作出丝毫的反应,而是将脸转向了长孙无忌,语气平缓地问道:“辅机,尔如何看此事?”
长孙无忌别的本事或许不见得高到哪去,可装傻的本事却绝对是一流,此番来前他便早已有了相关之安排,此时倒也不急着去打击李贞,只是憨憨地笑了一下道:“陛下圣明,一切听凭圣裁,老臣并无异议。”
听着一正一副两位宰相都是这么个说法,李世民的脸色虽正常,可眉头却不为人察地皱了一下,并没有再继续往下点人头,而是挥了下手道:“塞外乃我大唐之边关重地,须轻忽不得,朕不得不慎之,诸位爱卿畅所欲言好了,朕听着便是。”
两位宰相都含糊其辞,剩下的大臣们自是不敢妄言,待得李世民说完了话,场面又一次诡异地处于冷场状态。
就在这么一片死寂中,一名大臣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口中高声道:“陛下,微臣有本上奏。”众人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各自心情一松,再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户部侍郎苏勖,立时乱哄哄地议了起来,那嗡嗡的声响大作之下,使得苏勖不得不停下了上奏的言语。
“爱卿有话尽管说罢。”李世民见诸臣私下里瞎议论,脸顿时沉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压住了群臣的私语,这才看向苏勖,语气和缓地说了一句。
自昨日李千赫提出那等诱惑力极强的交换条件之后,苏勖便已思索了许久,也曾派出了“响铃”的人手去摸底,但却始终未曾探查出李千赫此举的真实用心所在,故此,在上早朝之前,他已暗示己方人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然则,到了此时,他已断明了形势,那就是李世民是决心要对安西做出一些调整了,所差的只是调整的幅度大小罢了。在苏勖看来,李世民心目中多半是认定安西那地儿没有李贞这么个强人镇着,一准要出大乱子,然则若是任由李贞建立了一个独立王国对朝廷来说,也绝对不是啥好事情,这便是李世民要做出调整的根由所在,再联想到李千赫提出的那个建议,心中已然有了定数,此时听得李世民发问,苏勖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道:“陛下,微臣以为塞外之地乃边关重镇也,非常人不可镇之,今幸有越王殿下英明神武,方能屡破强敌,拓地数千里,然则,战与治并非一体,殿下虽文武双全,然年岁尚轻,政务一道琐碎繁杂,恐有碍难之处,是故,老臣建议加派人手以为越王殿下分忧可也,微臣以为驸马都尉、太仆少卿柴令武老成持重,深愠政务,若以之为越王殿下之辅,当可安边塞矣。”
苏勖这个魏王一系的大脑人物既然表了态,那其余魏王一系的重臣自是不会落后,于是乎,太常卿韦挺、金紫光禄大夫张亮、芩文本等衮衮诸公纷纷出列表示支持此议,因着魏王一系人多势众,这一附和起来,自是热闹非凡,而堂下诸臣瞧不清形势之余,不由地再次私底下议了起来,满大殿顿时又跟菜市场没啥两样了。
一听苏勖将柴令武抬了出来,叶凌可就有些子发急了,虽说掩饰得好,从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然则,其内心里却有如惊涛骇浪般地翻滚开了——没错,吴、魏两方是时常联手压制太子一方的同时,也没少合着伙给越王那一头下点眼药、找个茬子啥的,可双方却并不是一条线上的,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就这一点而言,魏王那一头又何尝不能与越王一系同流合污一把?当然了,叶凌身为智者,自是有着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如今诸王中势力最大的其实不是坐东宫里那位狗屁不通的太子,而是远在塞外的越王李贞,吴、魏双方若是不联手加以压制的话,到了末了,一准是被李贞后来居上的结果,这一条固然是毋庸置疑的,可问题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魏王那头有自己的想法也属正常之事,倘若真让魏王那一头从安西分走了一块蛋糕,那原本就势力最弱的吴王一方势必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迟早将被彻底地边缘化,而这正是叶凌所不能容忍的,只不过眼下形势微妙,再考虑到李千赫始终不曾表态的表现,叶凌实无法断明若是自己上前去要分一杯羹的话,会不会被魏、越双王的人马夹击一把,眼瞅着魏王一系的干将们叫得欢快,叶凌心中的焦急自是可想而知了的,正所谓急中生智,这人一急,有些想法就这么神秘地冒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