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微臣开皇六年六月十七生人,已过五十八矣。”李大亮一丝不苟地答道。
李世民笑了一下,貌似无意般地说了一句:“哦,岁月不饶人啊。”
李大亮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淡然地说道:“陛下,若是要老臣上阵杀敌,老臣依旧开得四石弓,不敢让廉颇专美于前,然则要老臣去治理安西之地,恐非老臣力所能及。”
李大亮一生向来无所畏惧,从来都是知难而上之人,而今竟然当庭说出他治理不了安西,不单群臣们诧异,便是李世民也因此来了兴致,眼神一亮,笑着问道:“胥尧何出此言?”
“老臣既无越王殿下之大气,也无越王殿下之财力,不敢为之。”李大亮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那话里的意思就是,李贞在西域所做之事不单要有极大的勇气,还得有雄厚的财力和足够的人才储备作为后盾,若是光靠朝廷拨款,那就啥事都办不了了,言下之意就是对众人所为的不满——越王李贞毁家为国,浴血沙场,可后方之人却在琢磨着打闷棍,挖墙角,实非君子所应为。
李大亮这话未免说得太直白了些,饶是李世民对其个性早已心知肚明,却也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可又拿这个刚直的老将军没法子,无奈之下,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李大亮退下,扭头扫了太子李治一眼,那眼神里可就透着几分寒光了。
李治今日在朝议上之所以会斗胆来上这么一手,并不是他长胆子了,而是长孙无忌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只消提出李大亮为人选,便可将李贞赶出安西,却没想到,到了头来,竟然会是这般结局,眼瞅着李世民看过来的眼神不善,心中立时打起了鼓来,嘴唇哆嗦了好一阵子,却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长孙无忌,指望着长孙无忌能出头解开此结。
不说李治纳闷,长孙无忌心里头也在犯着叨咕——长孙无忌与李大亮算是老友了,往日里关系就不错,昨日为了将其推出来去当安西大都护府都督一事,还专程到李大亮家走了一趟,虽没明着说,可话里的意思却是点得很透了,当时李大亮还为能再次挂帅出征而激动不已,怎地才意夜工夫,到了早朝时分,就完全变了样,这可不像李大亮耿直的个性所应有之举动,长孙无忌一时间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对于李治求助的目光也就只好暂时来个视而不见了。
太子李治入主东宫办理政务已有数月,也荐了不少官,然则都走的是吏部之路,此番还是第一次在朝议时正儿八经地推荐人手,结果竟然闹了个大乌龙,这真令群臣们好笑之余,也百思不得其解,谁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个说头,一时间全都不敢随意出言,人人都等着看这场戏究竟是怎个收尾的,于是乎,今日的早朝便极为罕见地出现了第三回的冷场。
怎么回事?呵,这满朝的文武中除了李大亮自个儿之外,能知晓怎么回事的就只有李千赫一人了,不过么,说起来,李千赫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也就是得到“旭日”的通知之后,拿上李贞制定的安西战略之简化版到李大亮府上逛了一回,稍稍透了点安西的底子,之后便告辞离开,还真没多说其他的事情,先前还担心李大亮不肯放弃征战安西的机会,却不曾想李大亮果然似纳隆分析的那般驳回了太子李治的好意,倒叫李千赫欣喜之余,也暗自佩服纳隆的高智,只不过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一待场面冷了下来,李千赫便知晓该是到了自己出场的时间了,也不敢多行拖延,整了整衣袖便从文官队列里走了出来,高声道:“陛下,微臣有本章上奏。”
这会儿正冷场呢,李千赫这么一站出来,满殿大臣的眼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盯到了他的身上。一见李千赫终于冒出来了,苏勖、叶凌二人各自眼神一凛,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各自避了开去,全都眉头紧锁地看向了李千赫,心中暗自琢磨开来。
李世民这会儿正自郁闷着呢——太子李治那些个冠冕堂皇下的小心眼怎能瞒得了人,若是李大亮愿意去安西也就罢了,偏生李大亮不但不去,还将满朝文武连同他这个皇帝一道挖苦了一番,这令李世民满心不是滋味之余,对于李治的办事能力更是重重地打上了个大叉,可李治毕竟是太子,李世民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喝斥其无能,正寻思着该如何收场,突见李千赫冒了出来,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便笑着道:“李爱卿有本只管奏好了,朕听着呢。”
李千赫不慌不忙地躬身奏道:“陛下,微臣以为如今安西虽稍定,然则政务却依旧缠杂,以如今安西之官员履历而论,大体上以青壮居多,少有老成持重者在,其行虽速却恐有不稳,故此,臣提请谯国公柴哲威出任安西大都护府副都督一职,并兼伊州刺史之位,依臣所见,柴国公论能论忠皆为朝堂之砥柱,当可善任此职,望圣上明断。”
无论是先前伊州刺史的程葛还是现如今李千赫保奏的谯国公柴哲威都是正人君子,也都是从不参与诸皇子夺嫡勾当之人,从这一点上来看,李千赫所提出的人选绝对符合李世民的心意,再者,安西之地首在伊州,此乃进出关内之要道耳,谁控制了伊州,可以说就控制住了整个安西之地,李世民乃是马背上的皇帝,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自是对此点看得通透万分,按他原本的想法也是打算取伊州刺史之位另任,只是因着李贞此番立下的战功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李世民都不好意思明着给李贞下套子,原本打算先掺点沙子,日后再设法将伊州刺史拿下的,没曾想这番心思还没动呢,李贞那头自动把脖子伸过来了,倒叫李世民很有些子愧疚之感,一时间沉吟着没吭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