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沈韶淡然道,“只是被柳絮呛了一下,不碍事,我先走了。”
沈韶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出了门,他直奔对面,进入自己的宅院之后,他捂着嘴咳得更厉害,怕她听见,压抑着声响,整张脸憋得通红。
如松早已在这里等着了,见状吓了一跳,忙递上茶盏,边给他拍背边劝慰道:“大公子,您的病还没好,以后别逞强了。”
“无妨,出趟门罢了,”沈韶摆摆手,“况且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而已。”
如松默默腹诽,您都病了五天了,再不见好丞相便要请太医过来了。
不过让他不解的是来见少夫人便见嘛,怎么还特意换上官服?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本以为大公子不会回答,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想让她觉得愧疚。”
为了靖南侯府之事连续忙了一个半月,他的病是累出来的,穿着官服过来,她便会觉得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在大理寺当值,不会联想到他生病。
他自然知道只要他表现出一丝不舒服,她便会心疼,可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她的同情。
两人很快便回了沈府,如松捏着鼻子递上一直温着的药,沈韶吹了吹,一饮而尽。
这么苦的药,如松端着空碗啧啧感叹,出门交给丫鬟,正好有侍卫前来回禀珠玉阁的人送来了东西,如松一头雾水,珠玉阁?什么东西?他怎么不知道?
他前去询问一番,这才得知是沈韶在上元灯节为徐洛音定制的簪子,可是如今少夫人都不在府上了,大公子看了之后岂不是徒增伤感?
可他又不敢做沈韶的主,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回禀给沈韶了。
沈韶闻言也怔了怔,当时他一时兴起想要买一支昙花簪子,可惜铺子里没有,他便定制了一支。
画图时觉得只有一支簪子太过单调,于是他又画了一对昙花珍珠耳环、一支昙花步摇和一副昙花手镯,所以工期长了一些,长到他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他沉吟片刻,道:“付过银子后拿过来我看看。”
不多时,几个精致的小匣子便摆在了他面前,他慢慢打开,望着流光溢彩的昙花簪子,恍神许久。
他将夜间盛放的昙花留在了白天,可他的爱情却犹如昙花一现。
这几件首饰,他还有机会送给她吗?
他没再想下去,合上匣子之后放在梳妆台上,静静打量。她什么都没有带走,连他送她的那两支簪子也好好的放在一旁,久久未见天日,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沈韶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依然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每一处都有他们的痕迹,永不泯灭。
只是随意走走而已,胸腔中便溢满思念,尽管他半个时辰前才见过她,可是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不是拥有她。
随着她的离开,属于她的气息也消散了许多,沈韶打开衣箱,准备拿一件她常穿的衣裳伴他入眠,可视线却停留在一件云山蓝色的衣裳上,似乎从未见她穿过。
他拿起来,却见下面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略大一些,他有些疑惑,比对了一番尺寸,刚好是他可以穿的,想必是太子妃送的。
或许是害羞,她从未与他说过,更不用说穿了。
沈韶眸光微黯,他想与她一起穿,可是她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将这两件衣裳妥帖放好,他又随意拿起一件,不期然瞥见一个香囊掉在地上,天青色,竹叶纹。
这个香囊居然还在。
他捡起来,往事直往脑子里钻,踌躇着要不要放回原处,可他又想起这个香囊本就是要送给他的,只是阴差阳错误以为这是送给王朗的,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他将香囊贴身放好,心中郁结难纾,再也待不下去,便离开卧房去了书房。
可书房中依然有他们的点点滴滴,伏案之时她提着食盒进来,他们一同在几案上用晚膳;她随意拿起一本书看,他偷偷看她;他将她抱到膝上坐下,她满脸害羞地逃走;她抱着一摞账本核对,他坐在她对面写字,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窗前安置了一张新书案,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可她却一次都没有用过,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整个韶光院都有她的痕迹,连院子里也摆满了她亲自挑选的花,他尚在病中,无暇打理,也不想让下人们碰,只能暂时搁置在墙角,静悄悄地发芽、生长、吐蕾、绽放。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些花,纵然夕阳沉没,依然将整个院子映衬得春意盎然。
过了两日,他的病终于好了,开始忙于大理寺之事,傍晚回到韶光院便亲自种花,不知疲倦一般种到深夜,如此忙了三日,休沐那日,他终于将所有的花都种好了。
阳光下,花朵汲取着水分与营养,枝叶舒展,恣意鲜活。
韶光院终于成为了她所希望的韶光院,可他的韶光,却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