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文彦淡淡瞥他一眼。“在我能容忍范围之内,是的。”
换句话说,若是超出他的容忍范围,管她是老巫婆或老怪物,统统滚一边去。
於是,靳克彦笑了,满意的举起酒杯大喝一口,但不过两秒,笑容又敛,眉头皱起来。
问题是,靳文彦的容忍极限究竟在哪里呢?
十一月的台北,一波波冷锋过境,天空飘著绵绵细雨,还不到六点,天已近乎全黑,如火车头般的脚踏车一股气冲入骑楼内才嘎一声停下来,方蕾挥著满头雨水跨下脚踏车,谁教她懒得半途停下来穿雨衣。
掏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将脚踏车推进去停好,关上大门,她一边脱下湿淋淋的外套,一边爬上楼梯。
在三楼家门口,她停下来,习惯性的回头瞄一眼楼上,瞥一下刚刚经过的二楼,再拉回视线望定对面二伯的家,阵阵欢愉的笑闹声穿透门板传出来,气息温馨得教人好不羡慕。
好一会儿後,她吐出一声怅然的叹息。“为什么?那是我的错吗?”
又呆立片刻後,她才慢吞吞地用钥匙打开家门,就在门扇打开那一瞬间,冷冰冰的黑暗宛如细密的大网般兜头扑来笼罩住她,只一步踏进去,窒人的寂寞便揪住了她的心,她想逃,却无路可逃。
这就是她的家,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三房两厅的大房子,却仅有她一个人住。
“我回来了。”她对自己说,慢条斯理的打开灯,换脱鞋,放下书包,拿衣服到浴室里洗澡。
半个钟头後,她洗好澡,也顺便洗好衣服,把衣服拿到後阳台晾,再回到客厅,自书包里取出放学回来时顺路买来的菠萝面包,这是她的晚餐,还有刚刚从楼下信箱里顺手拿出来的各式各样广告宣传单,这是她唯一的“娱乐”。
就这样,她一边仔细浏览广告单,每一个字、每一个图案都不放过,一边默默啃著面包,以一成不变的方式度过她的晚餐时间。
虽然在她正前方就有一台二十寸的电视,但四年前早已寿终正寝,是百分之百的“装饰品”;还有洗衣机,五年前就挂了;冰箱只有冷冻库还聊胜於无地偶尔凉一下,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电器。
除了电灯。
即使如此,她还是舍不得丢掉那些无用又占位置的电器,一个家怎能没有那些电器用品呢?一旦丢掉它们,这个“家”就更不像个家了。
所以她一直保留著它们,只因为它们像个家人似的陪伴了她这么久。
吃完面包,她并没有将看完的广告单扔掉,而是整整齐齐地放入一个箱子里,里面不但有过往的广告单,还有捡来的报纸杂志,无聊时可以再拿出来“回味”一下。
“该念书了。”她又喃喃自语。
这是她喜欢念书的最主要原因——她没有别的事可做。
於是,拿出笔记和课本来,她开始专心念书,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课业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撇开寂寞的啃噬。
但是,後面公寓那户人家不断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浓郁的亲情蕴含在平凡的日常对话中;还有前面公寓的电视声,隔壁二伯母的叫唤声,楼上的堂弟又在顽皮了,跳得天花板咚咚咚得好像要塌了,这一切扰得她心都乱了。
她不觉仰起脸凝望著天花板,寂寞的心悄悄升起一份渴望,明知没有实现的一天,仍忍不住悄悄渴望著那份无可替代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