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等太医说记下了,她也就放心地端着水进了屋。

庆复正在屋里头站着,直直地站在地上,又有点局促,见云秀进来,他先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当时没想那么多。”等云秀出去了,他忽然想起云秀这是不是就是在躲着他?他刚刚那个行为,实在有些孟浪了。

她本就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怎么能这样与她亲近。只是……他有些情难自禁。

云秀把水盆放下,拿帕子沾水擦了脸,一边问:“我擦的地方对不对?”

庆复说:“往左边一点。”

云秀就挪了位置,等擦干净了脸,她又叫庆复洗手上的墨痕。

庆复刚刚察觉到她在转移话题,就听她说:“你也是好心,我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庆复的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然后就生出一点儿苦涩来。云秀是个女人,却并没有、也不会因为他们两个的一点亲密接触而感到害羞,反倒是他,心口跳了半天。

说明云秀并不喜欢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这样也好。

云秀不必思考那么多,他也可以慢慢等,等云秀开窍那一天。

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云秀还说:“我想请你帮的忙是教我写折子。”她请康熙给自己拨了一个庄子,总得让他看看自己多么努力在工作吧?

还能借着写折子顺手给姐姐写信。

毕竟给姐姐写信,总不能叫庆复帮她带吧?姐姐如今已经是妃位了,庆复终究是外男,如果只是递个话也就算了,信这种东西还是不好,尤其宫里头不许私自传递消息。

她兴致勃勃地掏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张出来,满目期待地看着庆复。

庆复被她看得心软,就也拿了一张纸教她怎么写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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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头,康熙正在看今儿的折子。

宫里头的折子也是有要求的,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题本用印,而奏本不用。

他已经批复了一天的折子,这会儿已经有些疲惫了,可看着剩下的那些折子,又不好搁置到明天,只能想着批完了再看。

他手里头拿着的最后一封是庆复的折子,庆复的折子一向简略,这一封上头也不过略微交代了这两天的事情以及已经将陈太医送到的话,这都是很正常的,唯一叫康熙例外的,就是他的奏折,最后单单留了一面,说云秀也给皇上上了折子,不过是奏本私折。

这段日子康熙手头的事情多,看的大多都是题本,私事奏本只看了几个外省大员的,其余的都叫搁在了一起,等着以后闲暇时候再看。

这会儿庆复提起来云秀的折子,他难免有了一丝兴趣。

开始的时候云秀和他说自己想要个庄子的时候他还挺惊讶的,后来皇庄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他就给忘记了,天天忙着朝政,更何况他对云秀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并不抱什么期望。

这会儿云秀主动送消息过来,他指定要看一看,于是就叫梁九功把云秀的奏本翻出来。

梁九功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叫住:“既然是云秀的折子,就把德妃也叫过来吧,叫她一起看一看。”

梁九功轻轻啧了一声。

这些日子云秀姑娘去了盛京,德妃娘娘就和丢了魂一样的,短短几天就消瘦下去了,皇上每天去看,怎么能不知道娘娘消瘦的原因?只是他安慰也没有用,德妃娘娘面儿上高兴,心里头可未必。

皇上也一清楚。

这不,那边儿送来了信,上赶着就叫去请德妃娘娘呢。

梁九功琢磨着就算先找着了奏本,皇上也指定要等娘娘一块儿看,他也就不急了,先叫小魏子去了永和宫。小魏子是这段时间他从御膳房挖来的人,瞧他机灵才带在身边,也算是半个干儿子。

没多久,德妃娘娘就到了。

梁九功这才把奏本给递上去。

云佩本来是站着的,康熙体贴她身体不大好,叫她跟自己一块儿坐:“又不是外头的龙椅,没什么坐不得的,过来,一块儿看看你妹妹的信。”

是的,说是奏本,其实和信也差不了多少。

大臣们总怕自己话多惹皇上厌烦,奏折里的话那是能短就短,有时候半张纸就能写完,可云秀写了好几大页,里头还夹了好些东西。

格式倒没什么大差错。

云佩不像他还要看格式,她一心惦记着妹妹,就直接看了信的内容。

这封信事无巨细,从云秀出宫门开始,一直到看到的沿途的风景,再到进了皇庄以后碰见的人都写得清清楚楚,云秀还提到白大丫:“这小丫头调皮得很,总是不许我睡懒觉,天一亮就来敲我的门,哪怕下雨也从不迟到。”

康熙看了两行就说:“这一瞧就不是给朕的奏本,是给你的信,她倒是会公器私用。”

嘴上这么说,他也没怪罪。

云佩少不得也要替妹妹说两句话:“云秀这是觉得跟皇上亲近才说这些,更何况她几乎没有出过远门,小孩子家家的,兴奋很正常。”

康熙哼一声:“你就为她开脱吧!”

他有心不去看这封信,然而看云佩看得仔细,他也就跟着看了一会儿。果真和他想的一样,这信多半都是给云佩写的,写给他的部分只是寥寥,掺杂在一大堆的家长里短和“废话”里。

比如她说自己在看皇庄里头的人的资料,中间提起某一户人家的儿媳妇生了四个孩子,四个都死于天花,最小的那个也才堪堪一岁。和云佩讲的就是这家的人多可怜、那媳妇儿很会来事,后头带了一句“庄子里的人家生活条件还算不错,并不缺衣少粮,鲜少生病,族中死亡人口在某某年激增,盖因当年天花流窜,感染众多。”

总算没把写奏本的初衷给忘了,康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甚至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东西搁到朝廷上那些官员送来的奏折里头大多都是写“某某月,某某地爆发天花瘟疫。”然后再在奏折里头写自己做了什么什么事,遏制了天花的肆虐,或者无能为力,天花实在厉害等等。

而不会详细地去写到这些百姓们的事情。

康熙对天花深有体会,不过体会到的大多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无人陪伴的孤独,他也知道天花对百姓的影响,印象却没那么深刻,只停留在某一场天花瘟疫之中死了多少人。

可云秀奏本里写“瘟疫之时,人人恐惧避让,不敢露面,久居内室,人影渐绝,久不闻声。”还写“原有百五十户人家,天花过后,仅余半数不足。”又写先前那户死了四个孩子的儿媳妇提起往事,默默垂泪。

他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云佩看着也默默。

云秀的信里头也没一直写那些伤心事,还提到了一些搞笑的事情,比如她叫陈太医帮着记录村里那些人生了什么病,结果陈太医写出来的东西她根本看不懂,字也忒潦草,最后没办法,只能重新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