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这个在数个月前还不过是一个点心店的小主人的与谢野晶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超规格了。
沢田纲吉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转过身俯下腰,像是第一次与谢野晶子对待自己那样伸出手,为她遮住了混乱的场面。
“啊对了,伤!”
与谢野晶子匆匆忙忙地反应过来,然而她的异能力是在人类濒死之际才能发动治疗的能力,对于这种不大不小的伤口,却是没什么用武之处。
看着她紧皱的眼眉,沢田纲吉反而成为了安慰人的那个。
虽然自己暂且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但是好歹口齿还算伶俐,不过一会,便让与谢野晶子的眉眼放松了一些。
黑发的女孩在床上沉沉睡去。
门口稍微开了一条缝隙,沢田纲吉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绕开连睡梦中也紧闭着双眼的女孩,朝着门外挪动。
果然,在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艘军舰目前的管理者——森鸥外。
黑发青年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听见门轻轻咔哒一声关上的声音,带着笑回过头来。
“与谢野怎么样呢?”他问。
沢田纲吉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意——如果他是再恶毒一些的孩子,那么大概就要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将这个家伙救下来了。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沢田纲吉现在或许还是一个黑户,在战场上游荡。
因此,对于这个男人,沢田纲吉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出于礼貌他同对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与谢野的情况。
“森医生,”他用跟着与谢野学的称呼,微微扬起头问,“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呢?”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童真”的问题,也符合沢田纲吉目前的人设。
森鸥外听见这个问题,眸光骤然黯淡了一瞬,而后蹲下身,与沢田纲吉持平在同一个高度。
“这就要看阿纲你的决定了。”曾经目睹过人造神明那令人惊叹的力量的男人压抑着自己的野望与雄心,轻声说道,“你愿意成为改变这场战局的枢纽吗?”
……
……
与谢野晶子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沢田纲吉蹲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男孩子总是柔软的脸上露出的是一些冷淡的神色,让她颇有一些不适应。
但与谢野晶子还没犹豫着要说什么,就见到对方扭过了头,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你醒了呀。”棕发的男孩轻声说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明明是她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与谢野晶子的目光落在沢田纲吉左手的绷带上,目光黯淡。
沢田纲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下意识将左手藏了藏,右手单手握拳咳了声。
“没关系的。”他说道,“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听他这样说,与谢野晶子却没怎么放心,上前亲自检查了一番又给他重新上了药,将白色的绷带绑上一个可爱的蝴蝶结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身上积压着太过繁重的重量了。
巨大的、足以将一个成年人都压迫至死的重担施加在与谢野晶子窄窄的肩背上,她曾经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只是因为有了过分强大的力量和柔软的心灵,就不得不遭受着如此的重担。
比起在不断的死亡与复活之中转换的士兵,与谢野晶子或许没有他们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也不会在睡梦之中不断回想起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与自己分开的痛苦回忆,她所承受的重量或许不过是每个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可积聚在她身上的却不仅仅是这微小的数分之一。
成年人也难以承受的重担倾泻在只是拥有强大的能力的女孩子身上,必不可少地造成了双方的失衡。
一定……很痛苦吧。
想起同样的年纪,说得上是同样拥有着强大力量的蓝波还是一个只会撒娇的臭小子,沢田纲吉心中就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偏爱。
——现在的这个年龄,还是撒娇的年纪呢。
教父先生犹豫了一下,轻轻伸手环住了她,在与谢野晶子茫然且无神的目光中,像是安慰幼年没能得到糖果吃的蓝波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的。”他轻声说道,“想哭的话或许哭出来好一些哦。”
“一直紧皱着眉头的话,会提前变老的。”
他难得说了一句俏皮话。
可是没能引来笑声,反而让双瞳无光的与谢野晶子拽住了他的衣衫,垂下头,黑发无力地垂落下来。
半晌,有水珠滴落下来,滴在地面上,渗透进地毯里。
而从始至终,与谢野晶子都是无声的。
——无力的孩子在哭泣的时候自然也是默无声息。
“我……”曾经骄纵而烂漫的女孩低下头,颤抖着询问,“我是错误的吗?”
——她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吗?
沢田纲吉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他知道,没有一个人是“错误”的。
于是他低下头,双手捧起几近崩溃的女孩的脸庞,认真而耐心地否定了她。
“这是没有的事。”他温和地说道,眉眼平和而温柔,瞳中眸光闪烁,像是蕴藏了天空与海洋,“与谢野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
他如此称赞。
与谢野晶子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搅动在一起。
“我会相信的。”她嘟囔着说道,“如果你这样说的话,要是我相信了怎么办?”
闻言,沢田纲吉怔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
……
与谢野晶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精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发饰不知道丢失在了什么地方。
因为是很重要的人(重音)赠送的礼物,因此,在简单地交代了之后,她便急匆匆地冲出门寻找了起来。
沢田纲吉想了想,多半是在方才的混乱时刻丢失的,因此也就准备出门帮助她一起寻找。
然而,在他出门之前,耳边传来了声音。
【与谢野小姐,希望你能帮我传句话。】
——是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沢田纲吉转了转脑袋,就想起这正是那位对于与谢野晶子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的声音。
但是对方的声音……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耳边属于与谢野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很远,但教父先生依旧担心对方如果再在这种时候进来的话,或许会撞见什么不好听的话语。
而对方则以为站在这边的依旧是与谢野晶子,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这是曾经夸赞与谢野晶子是“天使”的青年,沢田纲吉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尚且没有现在这样疲惫的青年当初好歹还能勾勒出笑容,眼底依旧有对生活的向往的光彩。
而如今听着对方的话语,沢田纲吉却再也听不见那份向往。
——他甚至试图对与谢野晶子说,她并不仅仅是“天使”,而是“死亡天使”。
从青年充满负面色彩的语句开始就浅浅皱起了眉头的沢田纲吉在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握住了能够与对方通话的传话筒,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很抱歉。”他如此说道,“但是我想,与谢野无法为你同你的家人道别。”
——不如说,这种事情得自己亲自去才行的吧!
沢田纲吉死死地皱着眉,听见对面沉默了半晌。
“原来如此……与谢野小姐现在不在吗?”
青年的嗓音无比颓唐。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