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给小光找医生,赶紧!”唐双对颅内出血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跟着来也是瞎着急。“二当家去哪儿了啊?”
“他?肯定是回家了呗。”周成弼在心里估算杨光的具体伤情,什么对症止血、脱水降颅压、营养脑细胞,各种知识点全在脑子里打转,靠,早知道真他妈学医了,身边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亲自下场。
至于杨兴,自己是最清楚杨兴的,这孙子肯定是回家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但在他弟弟面前,一切都归于无限小。
杨兴是真的回家了,但他没有带钥匙。房子靠近机场路,距离市区最近的高端别墅区,出租车直接开到院子前。
“大兴?”四月底了,陈姨在院里搬花盆,远远看一个人进院便认出来了。怎么会认不出来啊,她可是杨兴上小学起就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
“诶呀呀呀……大兴你可回来了!”她高兴极了,连花盆都没顾得上放下,深棕色的围裙抱了满怀土。杨兴的脾气她比他亲妈还摸得清呢,上回吵得天翻地覆能离家出走,不到自己想开是绝对不肯回来的。不管怎么样肯回来就是想通了。
“你可回来了啊,你爸可惦记了!”
“陈姨我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走!”杨兴一步跳上台阶开门,一年半没回来,家里一点儿没变。大厅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地奢侈品包装袋,不用想肯定是自己亲妈的日常消遣。
可杨兴这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往三楼跑。三层整整一层全是自己的,他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去找书房里的保险柜。
不是他多心,他在这个家里始终找不到安全感,从高中起所有贵重物品都要存保险柜才睡得着。里头是一些现金,不多,他几辆车的车钥匙,给小光存的房本和金条,爷爷家的钥匙,还有他最爱的几块表。这时候顾不上了,杨兴随意抄了几块,拿起车钥匙就要走。
却不想他最不希望见到的男人正巧在家,以他最不希望见面的方式,撞上了。
任开成听见陈姨的喊声,正好从二楼出来看看,不想一下撞个正着。一个穿着灰土的棉睡衣,一个穿着送外卖的冬服,一个端着杯枸杞山楂茶,一个手里全是表。
“回回回、回来了啊。”任开成是开心的,甚至比陈姨还要开心。他很矮,从来都是仰视的角度去看人。
自从上回和母亲大吵一架,杨兴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继父了。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像父亲,比自己矮了一头多,年长母亲许多岁。他没什么文化,也不太喜欢看书,却总相信微信圈里乱七八糟的科普,学了一堆所谓养生的常识,天天上微商的当。
他很丑,杨兴自诩自己不以貌取人,可也觉得他不好看。他还很笨,笨到杨兴怀疑母亲要是出个轨他都不会知道。
“您在家啊……我回来拿一趟东西就走。”杨兴说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这是他第一回在继父面前不敢说话。
卞鹤轩记住的那个拍卖会的瓶子,就是杨兴跟家里吵翻的导火索。他觉得自己对继父是有恨的,在他还没真正接受这个男人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叨叨他为自己花过多少钱。
钱,小时候的杨兴彻底迷茫了,他恨继父,恨他用钱拆散了自己的家,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想恨的人不是他,而是母亲。这场无端的拉扯让杨兴陷入一种软烂的胶着状态,一方面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丝毫关系,一方面又不得不花着他的钱。
而在父亲去世之后,花这个男人的钱就像与背叛父亲划了等号。哪怕他上了大学开始学习投资,仍旧摆脱不开这个噩梦,因为他的本金全是继父给的。好像再如何折腾,他都是要靠着这个男人才能站稳脚跟,直到他一时抽风拍了个瓶子,狠狠地捐出一大笔,彻底惹急了母亲。
你花的钱哪一分不是你任叔叔给的,杨兴被母亲这句话彻底扎穿了心。他从小听到大,终于,听得他自尊骄傲全被钱这个字碾成了渣渣。
可现在,他真的需要钱了,需要这个又矮又丑又没文化、小时候起外号叫大土豆的男人的钱了。他没脸抬头,更没脸说话。
“回回回、回来了,就别、别走了!”因为结巴,任开成有时说话念不出来,着起急来会挤眼睛,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必须咬得特别用力,“大大兴,你去、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样子,从前杨兴只觉得滑稽,再配上他永远不变的灰睡衣,永远不知道捯饬自己。“我……我得去医院,小光他……”他想说我有个朋友,但他没法把自己的弟弟说成毫无关系的朋友,“小光出事儿了,我得赶紧走。”
“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给小光找医生,赶紧!”唐双对颅内出血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跟着来也是瞎着急。“二当家去哪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