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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面对苦口婆心的陈姨无话可说,这种事不是自己想做主就做主的,性向很没道理,根本没征得自己同意就越陷越深。可外人只会说你赶紧爬上来吧,从坑里爬上来吧,杨兴努力过,爬不上来的,因为这压根儿就不是坑,而是个漩涡。

没法子,改变不了的事儿。

“阿姨您别急,我往后跟你慢慢解释吧。”杨兴不再多说,准备换个话题,“我妈人呢?”

“你妈妈啊?又飞了。”陈姨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太震惊,想找机会和孩子心平气和地谈。他一辈子还长,不能就这么毁了。

“呵,这回是飞哪儿啊?”杨兴早习惯了,一年365天,大半年在外头晃荡。

“说是去澳门了,几天之后回来吧。”陈姨不敢对家里女主人有意见,可她确实看不惯,好好的家不守着,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管,“你爸在楼上捣鼓什么……治疗床?唉,看着又叫人骗了。你可别笑话他啊。”

“什么床?”杨兴可算吃饱了,刚才饿得像无底洞一样,“那我上去看看吧。正好,也有事儿告诉他。”

楼上房间里,任开成不敢把这台床放在楼下,也不敢放在地下室里。地下室那么大,像个电影院,可几乎被自己买的七七八八堆满了。每一件都没用,都在嘲笑着他上过的当。

可他确实经不住微信朋友圈的吹风,别人说什么养生他就想试试。大概是因为自己老,所以很惜命的缘故吧。

一个半农户的出身,没什么注意隐私的习惯,门都不关。杨兴只好看着他捣鼓的背影敲一敲门板,这床……也忒大了吧?

“呦,回来来来、来了啊。”任开成吓一跳,窘迫地提提睡裤,“我买、买了个床,不知道怎么用,研究、研究呢。”

杨兴很少进这个卧室,走进来很陌生:“我帮您吧,这床……”蹲下捡起一本说明书,还真是复杂,“又是朋友介绍的啊?”

“啊,是,是。”任开成怕自己被笑话,紧着介绍,“说是玉、玉石的,铺的都是玉,有那个延缓衰衰、衰老的作用,你也试试。”他还不会用,紧张,“不过你也用用、用不上,我衰老了,你用不上。”

“这个看着还挺复杂啊……”杨兴佩服他,真的佩服,这么一台玉床怎么弄上来的,得多少钱,“我晚上拿着这个说明好好研究,其实……我上来想说个事儿。”

任开成猜肯定和他弟弟有关系,那个孩子他见过几次,只不过见面的时候他太小了,很矮很瘦。可一点儿不妨碍被认出来,因为太像杨兴,特别是上半脸,一个模子刻的孩子。

“弟弟是不是要用钱啊?”任开成只有钱,倾其所有能给的也只有钱,“家里有,你别、别别着急啊。”

杨兴木然地摇了摇头,钱自己有。“爸,我想……带个人回来。”心结一解开,杨兴这声爸叫的也自然许多,“我一个朋友,我俩……好一阵子了。”

“女、女朋友啊?”任开成想忍住笑容,怕笑开了更难看,“你谈、谈朋友了?”

“嗯,是谈了一个,在外头……一直陪我吃苦来着,我想带他回来看看。”杨兴假装低头看说明书,翻得刷刷快,一个字都没走心,“不是女朋友,是个……男的。”

任开成还沉浸在莫名喜悦里,杨兴开口叫爸了,俩人说话也多了,还谈了朋友想带回来看看,这日子突然有了盼头。结果盼头被当头一棒:“啊?什么男的?”

杨兴知道他还没反过闷儿来,一字一字地说:“是个男朋友,我不喜欢……女的,我喜欢男的。”

“啊?”任开成猜自己难看的表情一定丑死了,“嘶……这个,这个……你怎么会找个男、男男男朋友啊?”

“因为……因为我可能……是个同性恋吧。”杨兴说了,说完的感觉不能算如释重负,因为压力还在持续增加中,但比从前痛快。他从不把这个房子当家,和妈说过的话还不如和陈姨说得多,反过来看,他也没有真正接受过自己。

可自从看清了真实的自己,接纳就成了顺其自然。原来恐惧的一直都是假想敌。

“同、同什么?”任开成听得很清楚,只是脑子不想清楚。这个事情对他是一种恐惧,是他没接触过的。

杨兴还不敢看他,却敢再说一遍。“就是我其实……我是个同性恋,从上高中就知道了。陈姨说让我想清楚再说,我试过,真的试过,但是……但是我和女生真的不行。我也想掰自己,我男朋友他……也是我这样儿的人,我俩没办法……明天上午……我得去他家认个错。”

任开成木呆呆地听着,突然发觉杨兴已经说完了。“哦,哦,去他家啊……哦。你去、去干嘛?”

杨兴面对苦口婆心的陈姨无话可说,这种事不是自己想做主就做主的,性向很没道理,根本没征得自己同意就越陷越深。可外人只会说你赶紧爬上来吧,从坑里爬上来吧,杨兴努力过,爬不上来的,因为这压根儿就不是坑,而是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