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四】第31章 只应含恨向斜阳

周围的景物瞬间消匿,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那温软的触感令我泪如雨下,我把头埋在他胸前,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荣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声道:“傻丫头……”他的双臂收得这样紧,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但他温暖的身躯充盈在我地手臂间,这真实存在的感觉,让我忘了其他一切。

一声轻嗤把我拉回现实,四外的厌物们现出形迹,那姓萧的辽人卷了舌头聒噪着:“某久闻尊驾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要当面拜见,今日有缘,实乃三生有幸!某不才,奉我家狼主之命,有请二位同往上京盘桓几日,还望俯允。”

我擦擦眼泪,环顾四周,那些辽人已经散开,重又把我们围在当中,姓萧地负着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荣哥沉了脸,冷冷道:“魑魅魍魉,也想拦住朕么?”

我看看他,他今天只穿了箭袖便服,没披铠甲,得胜钩上也没挂他的偃月刀,总算腰上悬了长剑,再看周围的人,各个兵刃在手,功夫不知深浅,人数倒是不少,那姓萧的头目,虽然武功比我高,但比荣哥哥,哼,肯定是不如的,否则刚才他们对掌也不会让荣哥把我抢回来了。

“我家狼主有言,如若相请不动,就地格杀也是无妨的……在下一番好意,只因敬尊驾是位英雄,故此相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嗤笑出声,他游说谁都用这句话?

姓萧的面不改色,悠悠道:“试想,我等便是拦不住尊驾,难道还拦不下……”故意吞了后半句,目光在我面上转转,做意味深长状。

想起刚才被这厮逼得差点自尽,我心头火起,对他怒目而视,这厮哪来地自信?!即便他们人多,也不见得稳操胜券吧,难道……我向四外眺望,好像也没有其他接应啊,还是说,这些人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荣哥冷笑道:“拦不拦的下,一试便知!尔等有甚么招数,尽管使来!”

话音未落,就见几人扑身一滚,舞动大刀来斩马腿,另有几人挽了剑花,来攻荣哥!

原来如此!这些人显见是平素练熟了的,各有分工,轮番上阵,类似戚继光的船拳阵法,以团队组合来攻击敌人。

荣哥宝剑出鞘,在我耳边低声道:“抱紧我!”一手挥舞长剑接住辽人的攻势。另一手提了缰绳,驱策战马躲避脚下攻击,他的坐骑明显也是久经沙场地战马,灵巧躲着敌人削马腿地刀剑,抽冷子还在敌人身上腿上踩踏几下……

我想。如果荣哥带了趁手的长兵器,对付这些人一定不在话下,或者他下马,在步下与他们交手估计也很轻松,但他现在要护着我,又要防着下面地人砍马腿,手里的宝剑还是短兵刃,马上交锋讲究地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想来他为了赴小玄的“单人独骑”之约,只带了长剑,虽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可俯身砍杀马下的敌人总是有些不便,何况对方人多,分工明确,又用车轮战术,所以一时竟让他们逼了个平手。

“荣哥哥!不用管我。如果你觉得在马下杀他们方便不如就下去……”

“莫要胡说!”

“我是说,宝剑太短,你不如……”

“不用!”他不待我说完,一提缰绳。胯下坐骑一声长嘶,纵蹄腾跃,我就觉身子腾云般飞起,战马已驮着我们向圈外跃去。

是啊,即便这次不能把这些人都干掉,至少也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

忽听有人叽里咕噜喊了几句辽语,我心中一动,从荣哥怀里探出头去。就见一众辽人对着我们站定,左臂指向我们,嗤嗤声不绝,竟是他们袖中都藏有袖箭,此时他们按动机括,一蓬蓬短箭密密麻麻地飞出来。我惊叫:“当心!袖箭!!”

此时战马正跃在半空。荣哥哼一声,舞动长剑拨打雕翎。只是毕竟剑身长度有限,护了人护不得马,我眼睁睁看见一篷短箭打在马身上,惊叫还没出口,就觉腰上一紧,荣哥抱起我从马鞍上纵身跃起,腾在空中仍不忘把我护在怀里,他以自己的身子隔在箭雨和我之间,挥舞长剑拨开乱箭。

待到落地,已离开那些人有些距离了,我问他“要跑吗?”

他摇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追过来的辽人,低声道:“莫怕,有我,待在此处莫动。”说罢转身向前走两步,迎着那些人,挡在我身前。

辽人尽管也有伤亡,但这时见我们没了坐骑,不免士气大涨,他们呐喊着冲过来,荣哥稳稳站住,泰然渊,晚风把他的袍襟吹得翻飞激荡,他只岿然不动。待到那些人冲到五步开外,猛听他一声暴喝!好似霹雳雷霆,丘峦崩摧!辽人们脚步一顿,神色立时没了刚才的自信,荣哥怒喝一声,杀进敌人丛中,但见他身法飘忽,走位灵动,敌人再也组织不起团队进攻,他一口长剑舞地凛凛生风,剑气纵横,白光到处,敌人风声鹤唳,血肉横飞。

我从地上捡了石子,有人冲过来,我就打石子过去,只需阻缓一下,等待他的就是穿过他身躯的荣哥的长剑。

辽人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最后一人遁入旁边的树林,拼死逃得命去,战斗终于结束。

荣哥绕开满地尸体大步向我走过来,我上下打量他,“荣哥哥,你没受伤吧?”

他摇头,目光落在我的颈上,蹙额道:“这是怎地了?!他们伤到你了?!”

“没有,就是刚才想自尽来着……扎的不深,嗯,现在伤口已经凝固了,我的血小板……很好的……”

他仔细看了我的伤口,又确定我周身没有其他伤处,才点点头,转了视线……

他地战马卧在远处,我们走过去,马看到主人过来,勉强抬起头,低低地嘶鸣,又无力地落下,荣哥蹲下身,大手伸出,摸摸它的颈项,它身上多处中箭,疼痛使它的身子微微抽搐,身下流出的血颜色黑紫……诶?黑紫?袖箭上竟然有毒?!难怪刚才那辽人那么自信,原来有这样歹毒地后招,只不过,他们心机费劲,倒底不是荣哥的对手。

荣哥拔了些草送到他的战马嘴边,那马吃力抬起头,只用嘴蹭蹭主人的手,却并没有吃草,它的长睫毛软软垂着,大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润。看着荣哥的目光似痛苦,似悲伤。

荣哥地手缓缓抚过它的颊,他地颈,他漂亮的黑色鬃毛,极缓极轻……然后他一把揽过我。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我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畔划过宝剑出鞘的声音,而后是……利刃进入地声音……

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

他还剑入鞘,站起身,搂住我地肩膀,不让我回头,他只说了一句:“走。”

暮色苍茫。

是我的错觉吗。他倚着我,身子似乎越来越重,心里一惊,刚才地战斗消耗体力太大了吗,还是……他受伤了?!!

这念头让我心慌不已,“荣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不出声,只揽着我默默往前走,他这样让我越慌张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目光在他身上乱转,是内伤还是外伤?他今天穿的是玄色箭袖,暗红地颜色浸在墨黑的纤维里,要细看才可分辨。何况衣服上的血迹,也有可能是沾了敌人的血,我想看得更仔细些,可他的手臂固定着我的身体不让我乱动,我只好说,“荣哥哥,咱们歇会再走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就到……”咦?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一路走过来。不见人烟,刚绕过一座土山,乍见到眼前的景象,我惊得说不出话。遍野尸横,有完整的,也有残碎的。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这是哪里?是没来得及打扫地战场?还是临时的乱葬岗子?

空气里飘荡着腐尸的气息,我往他身边缩缩。“荣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尸体啊……”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丫头,莫怕。”正要再问,忽然他身子一沉,带得我也向旁边倒去,“啊!!荣哥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