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一笑,“正是西城台街张府的张二公子!”
“张知?!”看他点头抚掌笑,“太好了!!这才是天随人愿!天作之合啊!”
“可说呢!”朱笑得合不拢嘴“张家大相公在京里做官,张家是本城大户,张二公子又素与咱家公子交好,对咱家小姐也是爱慕已久,这门亲事做得当真是好!且说小姐出阁那日的风光,啧啧州城里谁人不赞!”
我笑,鸾一定很开心“对了,你说是在大前年?”
“回表小姐是大前年,那几年少爷不在家中只有小姐,偏生那些日子小姐贵体还……”
对啊,忘了这个,我忙问道:“青鸾的病大好了?”
“好了!全好了!”朱墨笑答,“只是小姐改了性子,文静得紧,亏得张公子时时过来照应,不过毕竟不甚便宜,后来多亏洛阳来了位姨太太帮忙料理,这府里才又妥当起来。且说这桩喜事,之前张家催了好几回小姐都没应,小姐那柔顺的性儿这事上倒有主意,就想等着少爷和表小姐回来再行礼呢!只是拖得忒久,张家焦急不说,便是姨太太、洛阳的外祖老太太也心急,总算那年六七月间少爷回来了一趟,咱两家便赶着这个空儿把大礼行了,那一年,小人记得,正是显德三年。”
哦,原来如此……
“青鸾如今是住在张家吧,现在这府里是谁主事?洛阳的姨太太?”
“自小姐出阁姨太太就回转洛阳了,如今府里留的都是老成旧人,日常是安叔打点事务。”
我点头,问明了张知谨没有搬家,便笑道:“辛苦你们了,你家少爷忙完俗务就会回来……我这就去张家看看青鸾。”
才站起身,忽然门帘一挑,一个穿青色半臂的丫鬟捧了只朱漆茶盘进来,见我要往外面走,咦了一声,疾走上前,道:“表小姐,您这……莫不是要走?”
圆圆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是小澜,当初我刚穿过来病了好一阵,多亏她精心服侍,所以比旁人更熟识些,看她容貌比过去成熟了几分,已作了妇人妆扮。
小澜见我盯着她的式,脸微微红了红,献茶道:“表小姐请用茶。”
我坐回椅上,接了茶盏,啜一口,笑问,“你的喜事我还不知道呢,你这是……”
旁边朱墨接话,“好教您得知,少爷做主,已把她配给小的做了浑家。”满脸幸福的傻笑,小澜瞥他一眼,含笑垂了头。
“呀,恭喜恭喜!”似乎小两口感情不错,我放下茶盏,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可以做贺礼的东西,就这只镯子吧,祝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不待她推让,捉过她的手给她戴上。
不提那两口儿谢赏,一时执事的管家过来拜见,又略说了几句,我想着太晚不方便去张府拜访,告辞又被他们苦留,着实费了些口舌才得出来。
……
凭着记忆来到金台街,老远就见张家门前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府门大开,家丁进进出出颇为热闹。
暗笑,张知谨的公子哥儿性子不改,还是好排场好热闹的,瞧这架势大约是在办酒筵?正要迈步往门前去,忽然丁寻一抬手拦住我,“且慢过去!我这些人的模样有些古怪!”
我在灯影里站住,细细看去,一个个仆人步履匆匆,面有焦急之色……
猛听得马蹄声响,张知谨一袭玉色居家燕服,拉了匹青花骢大步出来,两个家丁追在后面苦苦劝着“少爷少爷,都这时候了,您就是出得去城,怕是一会儿也要被关在外头……”
张知谨板着脸,不说话,搬鞍蹬,飞身上马,一个家丁手疾眼快把扯住缰绳,急道:“少夫人……”忽又压低了声音。
少夫人?!!
我忙运起内功去听听那家丁低声道:“……只说是看影厮象,并不很真切,少夫人又岂会去那
地方……只怕是荒信罢,咱们已散出人去找,若是来了您却不在……”
张知谨也不答话,手里马鞭挟着风声高高扬起得那家丁赶紧松了手,踉跄退了两步,这一挥却是虚式,就见张知谨左手一提缰绳,镫子一磕马腹,青花骢绝尘而去!
门前几个家丁怔怔呆有一老家人从门里跑出来,冲几个人骂道:“呆作甚!还不赶紧跟上去!!”那几个人如梦初醒哄进院牵马,向着张知谨去的方向打马去追老家人兀自在后面大喊:“若是当真赶不回来,你等便与少爷投去南城外冯公子庄上且借个宿头!!”
我一提气,跃上屋顶,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跑下去,丁寻几人也不多话,只紧跟在我身后。
夜里澶州城屋顶的格局我再熟悉不过,抄近道跑到南城门附近,远远望见张知谨的马从城门缝里飞驰而出,而后城门闭合,正把后面的几个家丁拦下,我顾不上听那几人吵吵嚷嚷和门军交涉,寻到一处僻静的城墙根下,侧耳听听,拔身跃起,脚尖在墙头箭垛上一点,又从另一头跳下,张目四望,丁寻手一指,“那边!”多亏张知谨穿了浅色衣衫,夜里颇为醒目,此时,他骑着青花骢已跑出好远了。
我们施展轻功在后面,就见他先是顺着官道,而后逶迤奔上小径,又驰马许久,耳中轰隆隆涛声大作,竟是一路到了黄河边!
张知谨策马捋着河岸跑,出一段路,忽听他高喊:“青鸾!青鸾!叫我好找!你在那险要的所在做什么?!快快下来!!”打马从一座土岗的缓坡上去,隐隐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莫要过来!!你若过来我便跳下去!!”
凝目远眺,沉的夜色里,一个女子立在临河的土岗顶上,她素白的裙子在风里旗幡般招展,一头乌四下飞散,已乱的不成样子,清冷的月色映上她苍白的面孔,可不正是青鸾!!
我疾跑几步,待要跟过,忽觉衣袖被人拉了一把,扭头看,正是丁寻,心里一动,真是关心则乱,他提醒的是,我放慢脚步,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
张知猛扯缰绳,青花骢一声长嘶,人立站起,待四蹄着地,哒哒地踏着圈儿,他在马上望着青鸾吼道:“好端端的做什么!!你不知我……我心急如焚……”
土岗上青嘤嘤哭着,“慎郎,我对不住你,来世我再嫁你罢!”
张知急道:“你浑说什么!!有甚不顺心你只管与我说!下人若有忤逆你只管责罚!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这是为了甚么!!想你我成亲以来万般恩爱,脸都不曾红过一回!爹娘兄嫂全在京中,并未有人与你为难,你缘何寻起短见!!”
青鸾哽咽道:“你、你莫要再说……我……我……已记起来了……”
“记起甚么??”
“我今日又头疼了,狠狠疼了一回,忽然就都记起来了……当年,我追你出来,后来遇到强人……我全都记起来了!!!”她放声大哭,“你何须娶我!那事又怨不得你,是我命苦罢了!!你纵是与我哥交好也无须娶我这等污秽的女子……”
“我娶你是因我心里有你!!”张知谨怒声截断她,“我想要你做我娘子!!与旁的有甚么相干!!你,你把我们起的誓都忘了不成?!!”
青鸾一怔,低声吟道:“‘海干石烂,双飞双死’……”似是动摇了一瞬,却又坚定摇头道:“日后,定有清白的好女子做你娘子,我却是没有面目再活于世上!慎郎,你的情意我永不相忘!来世我仍投胎成女儿身,投个清清白白的身子还你今世之情!!”说着踉跄着就往河边挪。
“旁人我不要!!谁也不要!!!”张知谨急的大吼,跨下马踢踢踏踏地向土岗上走忽地拔高了声音,“青鸾!娘子!你便不为我,难道也为我们的孩儿么?!!!”
青鸾步子一顿,颤颤抖着,抬手抚上小腹,半晌泣道:“日后,日后定有旁的女子为你生儿育女……”
“我不要!!任是谁,公主天仙,美的丑的只要你!!我、我只要你给我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