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先破玉溪春(下)

三表弟也凑热闹乱叫:“周大哥,你和我抢也是不成的!”

荣哥哥微微勾起嘴角,朗声道:“今日我只与你们压阵。”

两伙人心思各异的轰了一声,再次斗到一处。

我看看他,又把脸转向打斗的众人。

袖袪无声垂下,遮住两人相握的手。

他的大手已经这样宽厚了吗,已能把我的小手完全包容……

忽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在我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他其实是无处不在的。

而不知从何时起,我,居然已习惯了他在我身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我三岁时他背我溜出去买空竹的时候?是我六岁时他陪我偷爬后院老槐树的时候?是我十岁时他痛打骚扰我的小混混的时候?还是我十三岁时他让那个递诗笺给我的公子消失的时候?

……

早已习惯了有他陪伴,如呼吸一般自然。

心头又闪过在地府的离奇记忆,亦真亦幻。

也许,从出生的那刻起,一切便已注定……

忽地手上一动,他的手指从我的指缝间穿过,与我十指相交扣在一起。

我垂下头,掩饰唇角悄然绽放的浅浅笑莲。

……

……

猛听身后一阵大乱!有人高声吆喝:“堵住了!一个别叫跑了!反了你们了,大正月里的天子脚下你们就敢聚众斗殴!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靴声杂乱,一队寻城卫尉从背后冲过来,截住我们的退路,再瞧胡同那头,也有兵卒堵了口儿。

“都抓回去!”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手一挥就要拿人,二表哥忙迎上去和他交涉,小章也赶紧过去帮忙分说,却听旁边有人叫“大人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居然是那恶少,这时再瞧他,冠子也歪了,袄子也破了,鼻青脸肿的,由两个狗腿扶着跌跌撞撞走过去,口里颤颤叫着:“大人,我爹爹是……”

鄙视!抢姑娘的时候不是挺横的么!

樱桃凑过来,轻声道:“小姐,瞧着还要会子工夫呢,您先暖暖手罢,”说着从香袋里摸出一星冷蕊香丸,添进白芍药小手炉递给我,又掏出一只小小的掐丝珐琅番莲纹袖珍圆盒,边开盒盖边说道:“亏得太太让婢子带了玫瑰蜜渍参片儿,冻了这半日,小姐先含上一片补补气!”

我笑,“我哪有那么弱啊,出来这么会儿居然就要含参片!太影响我的形象了!对了,你拿去问问表小姐们,看看她们要不要。”瞧见她郁闷的神情,只得又笑说:“好啦,手炉我留下了。”

打发走樱桃,我拉着荣哥哥溜达到墙根儿站住,百无聊赖地看眼前吵嚷嚷的众人,扭头瞥一眼荣哥哥,他依旧面无表情,貌似心如止水,我忍不住想到,这家伙除了私下和我在一起时还有点笑模样,平素总是这冰块脸,我是不打紧啦,别再把别人冻着!

我晃晃他的手,轻声道:“荣哥哥……”

他低低“嗯”了一声。

“荣哥哥~”

“嗯?”

我眨眨眼,笑嘻嘻道:“我走累了~”

他终于露出了我熟悉的温柔笑容,低声道:“我背你回去?”

我红脸小声笑,“才不要呢~”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荣哥哥……抱抱~~”

他身子一僵,凤目大睁,眼眸里腾地窜起一股火苗,我看得呆住,心里一跳,脸上迅速热起来,我别过头轻声道:“我开玩笑的啦,谁让你总是那么严肃嘛……啊!”

却是他拉起我就走,旁边有一条窄窄的夹道,入口隐在暗影里,离近了才看到,他拉着我大步走进去,我不好声张,小声问他又不答,只得提了裙角紧走两步跟上。

没走出多远,却见他骤然一停,我也赶紧刹住脚,四下看看,是一截儿盲肠似的黑乎乎的死胡同,连个住家的大门都没有,我轻声怨他,“喂,你干什么呀,神神鬼鬼的……”

他不说话,一步迈到我跟前,捧住我的脸重重吻下来!

惊呆了!脑袋里一片轰鸣!

“当啷”一声,手炉落在地上,又一路脆响着滚去远处。

我弱弱地挣了挣,“唔……掉了……”他牢牢噙住我的唇,含含糊糊道:“管它作甚……”

他以他的方式让我再无暇顾及其他。

良久唇分,他依旧捧着我的脸,眼睛明亮得象是夜空里最闪耀的恒星,他灿烂笑着,忽又在我颊上一左一右用力吸了两口。

我羞得抬不起头,心怦怦乱跳,真正的古典淑女这时是该嗔怒的吧,可我心底竟隐隐觉得,他这样,似乎,嗯……

不过,他的方式实在是……让人眩晕,我软软贴着他,闭上眼。

他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轻吻着我的鬓发,耳畔,是他一声幸福的轻叹。

一时缓过来,我动动身子,还是不好意思看他,便只随意转开脸,目光到处,却是一惊!

一个人站在胡同口,正在往这边看,烛光月色被他隔在身后,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一动不动,象是一尊塑像。

我大红了脸,推推荣哥哥,示意他放手,可他的手臂紧箍着我的腰,纹丝不动。

那人缓缓走过来,一步一步,到了近前,他牵牵嘴角,抬起一只手,掌心里托着我掉落的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