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当日他对娄子伯说出,忠臣孝子两三年内便纷纷而死这样的话时,还是主要出自于自家母亲口中的‘预言’,并非是个人判断。
但今日,眼见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跟前,公孙珣却是再无疑惑……能为了钱而把这种臣子逼死的这种天子,这种皇朝,活该去亡!
而与此同时,公孙珣也愈发忧虑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帝国太大了,仅仅是他身边就有这么多愿意为大汉而死的忠臣,也有这么多忍耐不住局势直接跳反的野心之辈。最可怕的一点是,纷纷愿意为汉室之德而死的人和纷纷对汉室彻底失望的人是并存的。
换言之,接下来数年,若是处在中间一个把握不好其中平衡,便要担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负担。
郭典死了,只是给他留下了几个家属……这完全没问题;
褚燕反了,一个区区县长,最多招来一些疑惑的目光……忍忍也就过去了;
如今司马直也死了,却要自己不得不给洛阳传达这么一封死谏遗书,这可就不知福祸了!
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呢!
“与你和赵咨一月假,去协助他家人处置叔异兄的后事。”公孙珣勉强朝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司马朗吩咐道。“我要替他去封送遗折,再去吊唁。”
司马朗和赵咨悲戚难耐,几乎说不出话来,无奈之下,公孙珣又派出了同为温县人的杨俊留下照看局势,这才手持遗书出了孟津渡口的义舍,来到了南风极盛的黄河渡口处。
夕阳西下,大河滚滚,虽然河上船只因为天色缘故渐渐稀疏,可孟津作为洛阳北面第一门户,渡口处却依旧熙熙攘攘。尤其是很多来往官吏士民,听说此处义舍中有一位清白之士为了不扰民生而被自己的君主活活逼死后,就更是如此了。
公孙珣带着随行众人避开了众多去吊唁之人,直接来到渡口最跟前望河而立。随行之人皆有萧瑟之意,所有人都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所有人却都只是矗立无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司马直的行为似乎不需要格外多的言语来修饰。
看了许久之后,无奈之下,公孙珣终究还是解下了怀中印绶,让王象借用渡口的公房准备代呈遗折的奏疏说明与封印公文。然而,这边刚刚封印完毕,公孙珣还在犹豫是连夜送过河去,还是明日一早再送时,已经渐渐稀疏的大河之上忽然有一艘白帆趁着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匆匆赶到了北岸。
从船上下来之人居然俱是缟素打扮。
公孙珣远远瞥了一眼,不由心烦意乱,便直接抱着这封遗折转过身去,准备先行休息,明日再送。
但刚一回神,身后便顺风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兄长!”
公孙珣本能回头,然后便一时恍惚失神,愕立当场——这缟素之人居然是公孙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