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松开对方双手,后退数步,便在风雪更盛的雪地中躬身一拜,以示受教,复又上前牵住对方。随即,二人也不理会他人,直接携手离开校场,自有辛评等人留在将台之上继续处置人犯,而随着一声令下,血溅三尺,到底是让臧洪和刘勋二人轻飘飘的殒命于此。
不过行刑之后,辛评等人却也未急着折返,反而是就在雪地之中相互闲聊了起来。
“臧子源真是可惜了。”郭图摇头感慨。“刚刚三十岁便为一郡太守,更兼是主公手下世代相随的故吏,原本可以前途远大,却因为这种事情而死,岂不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逢纪不以为然。“死得其所,死而无怨,我以为其人来之前便猜到此行必死无疑,只是专门来送死的罢了……确实称得上是义士。”
“小义而已。”辛评感慨道。“如今天下离乱,正需要英雄扶危定乱,像这种人为了个人名誉而枉顾大局,又有什么资格擅称义士呢?唯独其人尚有几分赤子之心,懂得不牵累他人,孤身而来,或许值得称道。要是再等几年,让他在地方上成了气候,岂不是要有成千上万无辜之人为他徒劳送死?”
“臧子源求仁得仁,诸位何必多言,我更在意的是,诸位以为这位陈公台是何等人物啊?”披着白色大氅的许攸冷笑捻须。“这刚一来便先声夺人,着实让人侧目。”
“刚直而多智,知大局而不拘小节,算得上是一位人物。”逢纪蹙眉言道。
“不是这个意思。”许子远摇头言道。“我是问,其人既然说咱们袁车骑麾下有人求财、有人求位、有人求义,那不知道这个陈公台此行求的又是什么?”
“能求什么?”辛评不以为意道。“还不是求重?”
“何为重?”逢纪好奇问道。
“自然是凡事听我,凡事用我,凡事敬我……”辛评嗤笑一声。“想来其人才具如此,又是兖州本地名士,而如今咱们将军正要安抚地方人心,故其人此来必然得尝所愿。”
此言既出,不要说郭图、许攸微微冷脸,便是逢纪也有些面色不渝……逢纪求用,许攸求财,辛评则求得是异地家族能够安身立命,而郭图三样都求,这四位怕是在陈公台身前都讨不到好。
然而,以现在的局势来看,面对着主场优势兼这种性格的陈公台,众人一时间好像还真没法子,不然岂不是枉顾大局?
“只望开春雪化,早些往河北而去了。”停了半晌,依旧是辛评望着已经将地上血迹盖满的雪花,一声轻叹。“河北那边,南阳、颍川众人因为卫将军讨董功成,已经有些犹疑了。”
“犹疑什么?”郭图不以为然。“卫将军在关中所为,视世族为牛羊,岂是你我等人安身立命之处?至于回豫州,卫将军在彼处下的好棋,搞得豫州那里如今三分不止,等一开春说不得便要战乱连绵,哪里又能回去?”
众人愈发感慨,但终于还是扔下地上两具尸首,冒雪转回了。
“仆谢过刘豫州搭救之恩了。”就在袁绍幕中一众智谋之士论及豫州局势的时候,同样是年关时节,沛国符离县县寺堂前,正有一名中年文士在雪中朝刘备缓缓下拜。“若非刘豫州此番出手想救,仆几乎不能保。”
“子布先生何必在意?”刘备恳切扶住对方,正色相对。“陶徐州此番也不过是被奸佞蒙蔽,这才一时糊涂,便是没有我请杨公往徐州一行,他也早晚会将足下放出来的……而且,便是要谢,也该谢杨公才对。”
“杨公当然要谢。”所谓子布先生,自然就是张昭了,起身握着刘备的胳膊笑道。“但刘豫州也是一定要谢的,所以在下刚一回家,便立即来此处见使君了。”
“所幸你我住处近。”刘备也是难得失笑。“倒也方便。”
张昭若有所思,旋即二人直入堂中,分主客坐下,因为张昭乃是徐州顶级名士,所以除了护送杨彪往徐州一行的吕岱以外,张飞、简雍,还有本地前来投靠的几名文士、军官,俱都列坐。
话说,张昭来此是有缘由的。
陶谦这个糟老头子呢,本来就是公认的性格恶劣,他轻易统一了徐州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比如他举张昭为茂才,而张子布大概是觉得乱世当中不想出头,便推辞了过去。于是乎,可能是想杀鸡儆猴,也可能是真觉得张昭看不起自己,总之,陶谦一边将徐州本年的茂才给了回到家没事干的王朗,一边将张昭逮捕入狱以作警示。
这事当然有些过分,徐州人人都劝陶恭祖把人放出来,但乱世当中公孙珣可以驱除公卿,袁绍可以杀人立威,连刘焉都能造点车子意淫一下人生巅峰,凭啥不准人陶谦威福自专一把呢?
所以,陶恭祖把脸一横,一时间还真没人能救得了张子布。
不过,恰好就是这个时候,持节而来的杨彪杨文先终于突破了自己妹夫袁术的层层阻碍,来到符离这里见到了刘备,而刘备接下旨意以后便又顺势请杨彪去徐州搭救张昭。
杨彪左思右想,好像回长安也是受公孙珣的气,而徐州那里从陶恭祖到王朗,再到陈珪父子全是熟人,便顺水推舟,捧着节杖去徐州过年去了。至于徐州那里,陶谦就是再不给别人面子也得给杨赐儿子杨彪面子,这才将张昭给从大狱里捞了出来。
也这才有了此番符离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