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山静伫半晌,悄声退了下去。
嘉树堂中,周初瑾正和关老太太说起三支轩的事:“……还好遇到了长房的池舅舅,否则事情恐怕难以收场。”
“这个大郎,没想到这么鲁莽。”关老太太有些不相信,蹙了蹙眉,道,“不过,长房的四老爷虽然冷冷淡淡的,行事却很让人放心——他不管是不管,若是管了,没有事办不成的,特别是这几年,打理着家中的庶务,越发的干练了。既然他插了手,你大可放心,他是绝不会说出去的。至于道谢,若是遇到了,就试探一句,他若是无意多说,你们也不要再提了。若是没有遇到,也不用专程去道谢。他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目下无尘,有晋魏之风,说不好听点那就是脾气古怪,桀骜不驯,等闲的人根本不瞧在眼里,和你搭上两句话,那是瞧得上你,他瞧不上眼的,你热脸贴过去他都不搭理你。可他又管着家里的庶务,不理睬又不行。你看五房的汶大老爷就知道了。家里的人都对他有些敬而远之。你是没有和他打过交道,等哪天打过交道就知道了。”
外祖母还是第一次这样评价人。
周初瑾有些惊讶,但她素来信服外祖母的见第,笑着应“是”,奇道:“长房和二房、三房不是分了家吗?就算是不得不和池舅舅打交道,那也是长房的事,和五房有什么关系?”
关老太太笑道:“你是不知道。池四老爷还是个财神爷。早年长房、二房和三房分家之后,三房自立门户,长房和二房却还在一块儿。先前是二房的励老太爷管着两家的庶务,后来二房的励老爷病逝,你沂舅舅年幼,他们这两房的庶务就由长房的勋老太爷接了过去。可勋老太爷在京都为官,哪里会打理庶务?又推给二房。二房的老祖宗那时候仕途正盛,根本就不愿意接手。两房的庶务就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的。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让郭老夫人管了几年。
“郭老夫人虽然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可到底是女人,有些事情受了限制。不过三、五年的功夫,三房一家独大,长房和二房勉强算是保住了祖业。直到池四老爷接手,长房和二房的日子那才否极泰来,烈火烹油,不仅添了几顷祭田,还和安徽那边的人做票号生意,所谓的‘北有李蔚,南有裕泰’,这李蔚,指的就是歙县李家的‘蔚字号’票号,‘裕泰’,指的就是我们程家的‘裕泰’票号了。
“因‘蔚字号’是歙县李家几兄弟合伙的,池四老爷就建议我们几家也合伙。程家族学能不问阿堵物,一心向学,几位老爷能安安心心地在仕途上累擢,我们几房的日子能越过越红火,全因有了‘裕泰’票号的分成,就算是池四老爷的脾气再古怪,又有谁敢不忍着?”话说到最后,关老太太哈哈地笑起来。
这些事周初瑾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由面露惊讶。
“这些都是我们程家的家务事,”关老太太笑道,“你们是小辈,平时没事,谁和你们说这些?”
民以这样一来,说话权就落到了程家长房。
周初瑾想到这几年三房的别扭,怀疑道:“三房也入了伙吗?”
“谁会和钱过不去。”关老太太笑道,“当初长房和二房占大头,三房,我们和五房占小头,结果三房说,本是亲戚,还合伙做生意,怕平白地生出嫌隙来,所以他们就不入伙了。”老太太说着,笑容渐淡,感慨起来,“那时候你沔大舅舅还一心惦记着举业,我也指望着他光耀门楣,你沅二舅舅是个愣头青,什么也不懂,家里的事全压在我身上了。我想着你沔大舅舅要进京科举,你沅二舅舅还要拜名师,要死要活,就这一次了。遂拿出钱来认了三房的那一股。没想到,四房就这样兴旺起来了……后来三房后悔,涎了脸去求袁老夫人,泾大老爷,五房的汶大老爷又闹出事来,想把票号的股份盘成银子,三房这才有机会入了股,就这样,长房也只让他买了半股。”
周初瑾没想到程池这么有本事。
程家没人以他为荣,可能是因为他行的是商贾之事吧?
周初瑾有点为他可惜,道:“如果池舅舅去做官做官,肯定是个计相!”
文官里数算数的不多,有一个都会被户部视为珍宝,别的不敢说,一个侍郎是熬得到的。
关老太太笑道:“谁说不是!可池四爷说了,户部已经有个宋景然,他就不去凑热闹了。还是回家管管自家的账房好了。”
宋景然,宋旭,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天下闻名的计相。
周初瑾咋舌,道:“他口气可真大!”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了两声,道:“年轻人,有本事,口气怎可能不大……”
老人家话没有说完,有小丫鬟通禀,王嬷嬷回来了,话题从程池身上转移到了寒碧山房:“……许大爷跪了一顿早膳的功夫,出来的时候腿都不太利索了。袁夫人站在一旁没敢吭声,还免了许大爷昏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