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小林学士扭头去跟官家说话的时候,王俊方才醒悟过来身前这对君臣之意……他本能想要反驳,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提,刚刚范琼的惨像尚在目前,却又如何敢出声驳斥。
而且再说了,在这种文贵武贱的风气之下,这小林学士让他转成文臣,虽然有剥夺军权的明义在里面,却如何能说不是天大的恩德?!
一时间,这向来计算清明的王俊竟然也糊涂了起来。
“王通判!”就在王俊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小林学士却扑通一声跳下马来,不顾满地腌臜,直接在烂泥中将王俊扶了起来,然后言之凿凿。“既然做了文臣,便要有士大夫的样子,便是官家这里也不好下跪的!快快起身,朝官家拱手谢恩!”
王俊张开大嘴,露出硕大豁口,竟然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林学士捉着,当众朝官家拱手谢恩。
既然行礼完毕,官家也自微笑转身入城,小林学士也赶紧上马追上,而周围武将军官却都不敢怠慢这位官家特赐出身通判的,纷纷上前恭喜,但恭喜后打马追上赵官家入城时,却又不免啧啧之声顿起,却不知道是艳羡还是嘲讽了。
就这样,当日并无大事,只是刘晏先取了范琼部七百骑兵中的两百佼佼者归于本部,又替杨沂中选拔了两百甲士,然后王德自引御营其余诸将兀自兼并了这范琼部一万之众。
城中风平浪静,皆大欢喜,宛如无事一般。
然而,当日晚间,襄阳城内的州府之中,赵官家枯坐廊下检视南阳送来的书信、札子许久,却是忽然向身侧一人开口相对:“德甫……”
“臣在。”刘晏慌忙俯身。
“在想什么事?”赵官家似笑非笑。
“并无他事,只是出神。”刘晏赶紧摇头。“臣不如杨统制那般警醒,让官家见笑了。”
“说起来,还记得你、我、平甫三人在明道宫那夜相会吗?”赵官家收起那些札子,轻松相询。
“自然记得。”
“那你是不是在想,当日那个轻松赦免了赤心队中逆贼的官家,今日如何这般不动声色想出那般残忍法子来?”赵官家轻松发问。“而且晚间还能无动于衷,就在这个房内落脚。”
“臣……不敢。”
“那便是了,”赵玖不由失笑。“跟平甫比,你还是不会说话。”
刘晏愈发慌乱,但正如官家所言,他这人不善言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却是向房内另外一人,也就是一直在帮官家处置札子的小林学士求助起来。
“不要慌。”赵玖没在意对方小动作,而是幽幽叹道。“其实朕从明道宫出来,一路上辗转到此,偶尔也会深夜之中问问自己,有些作为到底值不值,对不对……但今日事不在其中,范琼罪该如此!”
“是!”
“景默。”
“臣在。”小林学士赶紧应声。
“写封文书给在扬州的李相公,将范琼作为列举清楚,然后替朕质问一下,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乱世之中,文臣失节不能忍,武臣失节的后果他就没想过?”赵玖缓缓而对。“言辞要激烈些!”
“臣谨奉谕!”小林学士毫不犹豫,直接俯首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