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方略

绍宋 榴弹怕水 3799 字 2个月前

吴玠赶紧调整心情,肃立于帐中。

而片刻之后,随着鼓声不停,无数军将纷纷涌入,吴玠斜眼去看,发现除了刘锡、刘錡、慕容洧、李彦琪、乔泽、张忠这些熟悉面孔外,还有许多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一直到身材雄壮的王德,以及乔仲福、张景这三个昔日刘光世麾下西军大将一起进入,却居然只站在另一名大将身后时,他才醒悟……官家这是为了自己,专门将周围御营兵马大将都聚集了起来。

只能说,幸亏瓷都距离金军大营还有足足八十里了,不然哨骑探知后,完颜娄室指定不顾一切打过来。

“劳烦诸卿在前营久等。”

随着赵官家一句话,吴玠愈发脸红,唯独他本人素来面黄,所以不显罢了,而不管吴玠心理活动如何丰富,这位官家却也不做多余言语,倒是开门见山。“今日之会不论其他,只有一事……朕虽亲至前线,但毕竟不通军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临阵亦当有大将统揽全局。尤其是眼下,关西这边,韩良臣、李彦仙皆有天大重任,轻易不得脱身,而仓促所合诸军中,凡关西六路,御营各军数部,更须有人替朕统揽全局……”

言至此处,已经有不少人将略显惊疑的目光对准了黄脸的吴玠……昨日到现在,到处都在谣传曲大骑着铁象驰入营中,将为此战总揽,结果今日入营没看到曲大的红脸,却见到吴大的那张黄脸,而且此人穿着一件如此张扬的棉袍戎服,立在距离官家如此近的位置上,如何不让人惊疑?

而果然,赵玖半点关子都懒得卖,他端坐不动,连眼睛都不转一下,便直接出言相呼:“吴卿听旨!”

“臣在!”吴玠即刻出列下拜。

而此时,翰林学士林景默又忽然出列,就在官家与吴玠之间立定,然后当众撑开一张明黄色绢帛,惊得满帐武将纷纷出列,到吴玠身后下拜……他们可不是文臣,下跪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对此,林景默只是稍微一顿,便开始当众宣旨:“都省。圣人顺天地之动师,必有名王者驭中外之权柄,全中坚之略协,平外辱之肆图。告尔众,今有中卫大夫、泾原路经略使吴玠,才权果毅……”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无误,正是吴大这厮上位了。

且官家如此兴师动众,以至于脱裤子放屁专门搬出明旨,显然是要警告所有人,他对的吴玠的看重是不可动摇的,不许任何人挑衅吴大这厮的权威了。

然而,林景默宣读不停,很快就念出了一段让帐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故,特授关西六路都统制、御营副都统制,加太尉,领镇西军节度使,持节督韩世忠、李彦仙外关西一并军民……主者施行!”

前面几个衔倒也罢了,听到镇西军节度使一词后,吴玠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一夜之间想了许多东西,到了此时却是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身后,营中诸将,也都各自惊愕。

其中,御营中军诸将还好,毕竟是多年间随着中枢作战戍卫,对赵官家的权威已经膺服,但关西诸将中,却多有耸动,尤其是刘锡,其人几度抬头,几度欲起身大呼不公,但却几度对上那张明黄色的绢帛后低下头来。

说到底,这就是所谓将门在大宋存在的一个理由了……他们世代恩荫,世代为将,对他们来说,一面是西军兵马,一面是大宋皇室,只有两边都站稳了,方才能有数代荣华富贵。

官家和中枢,可以欺,可以瞒,却极难有任何表面上与流程上的犹疑姿态,更不要说是反对姿态了。

种师中是怎么死的?明知道接受旨意往前是个死,但还是带着死意去了。

刘光世怎么死的?兵荒马乱之中,带了数量超过官家身侧兵马的军队来到御前,却被官家亲手划拉了,而且还是他自己两个大将给按住了双手……这破事,眼下中军大帐里,最少有四个当事人在!

“臣……臣万死不辞!”

圣旨念完足足数个呼吸,吴玠方才凌乱起身接旨。

“且稍驻,还有一事。”赵玖见到众人起身,并不着急与吴玠相对,复又在座中伸手指向两人。“张宪、田师中。”

“臣在。”

“臣在。”

张、田二人各自心下一突。

“你二人至此,鹏举与伯英必然早有交代,还望你们谨守臣节,不要给你们岳父、义兄丢脸……吴晋卿轻驰而来,未有亲军,你二人便充为中军,直接听吴太尉调遣,朕要你二人事吴太尉如事岳鹏举与张伯英……此为军令,懂了吗?”赵玖盯着二人正色相询。

“臣谨遵圣意!”

“臣遵旨!”

张宪与田师中各自一个激灵,即刻应声。

而赵玖点了点头,复又站起身来,直接下去将捧着圣旨的吴玠虚扶住,然后几乎是拽着对方来到自己之前所坐位置,然后强按了下去,这才在一旁侧位中坐下……杨沂中与刘晏面无表情,也居然离开原本位置,转到侧面赵官家身后,而张宪与田师中见状,哪里还敢怠慢,却是各自扶刀肃立到了吴玠身后。

整个过程,赵官家一直端坐不动,且无言语。

到此为止,吴玠与帐中诸将早已恍惚,但片刻之后,随着呼吸均匀下来,吴晋卿却又即刻肃然起来……有勇有谋的吴大哪里还不知道,此番除非击破娄室,否则这番恩德,便是事后保着官家入了汉中,只只有事后自刎以谢身侧官家的恩义一条路。

“诸位。”

一念至此,心下决然的吴玠再也不去看身侧赵官家的形貌(实际上是不敢看),反而直接对着帐中同样神情肃然的无数军将凛然出声。“闲言少说,我在坊州时便日夜思索战局,想着该如何与娄室相对……但思来想去,却有一事始终不解!吴某不才,敢问诸位,娄室远道而来,为何停驻白河以南数日不动?便是官家自长安出兵,至于此处,他也只是毫无动静,以至于坐视我等安营扎寨,各路大军从容汇集?”

帐中几十个高阶军官,无一人出声……这倒不是他们要给吴玠难堪,赵官家就在旁边,难堪也不是现在可以给的,他们只是还有些发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