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换言之,虽然说起来很残酷,但事实就是,眼下南方赋税虽然很重,但却不可能因为要反对北伐,而在短时间内再度组织起来,形成方腊或者钟相那种起义。
但是,赵玖反过来却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提防那些去职的官员了。
毕竟,如果说生产力限制了老百姓的组织程度,离职官员们又怎么说呢?他们也得写封信要一个月才能寄到吧?凭着这种效率,难道就可以搞一个什么南方官僚地主集团?
这种强行在古代按照阶级来塑造出的所谓既得利益集团……在赵玖穿越过来的年代,连再低端网文都不屑于写的,反而是高端策略游戏,碍于游戏方式,才不得不弄出来一些虚空集团。
而赵玖本身对这件事情也是有思考的,他今日白天之所以一定要清洗这些人,就是之前在后宫想明白了,之前这些人之所以能形成舆论与政治势力,本身是因为他们借助了赵宋中枢官僚体系这个现成的,也是最大、最便捷、最权威的组织体系,完成了交流与组织。
而现在,他们离职了。
那么,敢问他们还怎么阻碍政策呢?
似乎是看出了赵官家的疑惑,一直没吭声的吕好问缓缓出列,俯首相对:“官家,自新旧党争以来,元老以大城为据,研究学术、撰写经史,轻壮往来为索,去讲学、游学,还是很容易串联起来的。”
李光在旁一声叹气,赵玖则猛地一惊。
而枢相张浚也俯首相对,算是进一步揭开了一些东西:“官家,臣冒昧,今日官家委实有些急躁不妥之处,而中原、关西倒也罢了,唯独要防此番去职官员往东南各地后,与东南各处道学,尤其是二程洛学合流。”
赵玖茫然点头。
但是,这位官家在堂中几位顶尖大员复杂的目光中沉思了许久,却最终摇头:“吕相公原学有言,实践是第一份道理,今日举止、国家大略,甚至原学的道理,若是对的,咱们终究会一一证明给他们看的,让他们心服口服……朕不会立什么绍兴党人碑,也不会禁洛学,甚至不会干涉他们自由治学求理,但一定会让杨沂中在东南放些力气,稍作监视的。”
下方诸人,齐齐叹气……不知道是可惜还是释然,继而是难得的一阵沉默。
“如此这般细细说来,也就是填补空缺官员,等待青州消息,然后再去好讨论南方经济恢复、减轻百姓负担之事了。”首相赵鼎正式做了总结,但言到此次,却又再度正色。“官家……臣冒昧,还有最后一问。”
“相公说来。”
“官家仁心,念及南方百姓,想要万全,可若臣等实在无力,短时间内无法两全。”赵鼎俯首而对。“届时南方经济恢复、减轻百姓负担与渡河北伐依然相抵触,也就是财政上依然伸展不开……又该如何?”
几名帅臣将官各自蹙额,只觉得这赵相公到底是有些不对路,还能如何?官家白日这般豪迈,都被你忘了吗?
然而,堂上赵玖不假思索,却是直接回复了一个意外的回答:“朕这些日子早在后宫想了许多……朕的目的是不能议和,却非是不能稍缓,若真到了你这般说的境况,那就拖下去!譬如京东膏腴之地,又在京城之侧,非但不得不取,取之还可稍微自肥,乃是一定要速速取回的,但陕北却可稍缓……”
言至此处,堂中文武明显能感觉到赵官家的语调下沉:“届时咱们就在陕北与金人耗下去,让关西各部轮番上去与活女相对,只做轮战,不用大兵,且看是我们耗费多还是金人耗费多,而他若主动弃了,咱们就去陕州那边维持轮战,朕不信他们还能一直弃下去……反正,就这么一直等到有余力渡河北伐为止。”
言罢,赵玖直接看向堂中一人,而其余人也齐齐随着官家看向此人,却正是延安郡王韩世忠。
韩世忠讪笑一声,终于是扶腰出列,然后昂然拱手,说出了今晚第一句话:“自淮上起,陕北子弟便如臣一般信得过官家了,都以为,能使我等归乡者,非官家莫属!”
“河北子弟也是如此。”郦琼也赶紧再度俯首出列。
“河东士民也是这般。”回头去看韩世忠的赵鼎也回过身来,同样一礼。
赵玖一时释然……只能说,总不枉四载辛苦,外加白日那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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