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收秋税的都小心翼翼起来。
但不管如何了,八月十四,先有一支五六百骑的军队率先驰入扬州,接管了街道、行宫。接着八月十五当日,上午时分,秋老虎尚未消去,那支三千人的军队果然按时出现在扬州城北。
这下子,所有人都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士大夫们和州学学生们带着自己的文章,退休官员带着自己的进言奏疏,富商豪客们带着自己的宝物,和尚道士们带着自己的一张嘴,仕女百姓带着一双眼睛,一起随着老实君子孙宪台往城北而迎。
某种意义上来说,扬州士民几乎是倾城而出,都来看这个赵官家长什么样。
“来了吗?!”
“来了来了!龙纛已经看见了……”
“稍有常识之人都晓得,那不是寻常龙纛,乃是金吾纛旓……只是为何不见车架?《典章》上可不只是金吾纛旓……待我再翻翻书……”
“莫要翻了,已经到跟前了,孙宪台也上去了!”
“……”
扬州城北门前,一群士人、商贾、僧道几乎是猝不及防,前一刻才看到那面龙纛迎风而来,下一刻龙纛就在骑兵的护卫下直接压到跟前并直接停在城北官道上了……距离他们只有七八十步。
而为首的孙近不敢怠慢,直接与扬州知州魏矼一起上前,连着昨日抵达的御前统制刘晏一起迎了上去。至于其余扬州上下官吏士民僧俗,包括渡江来迎的吕颐浩使节,此时都无资格上前,反而屏息凝神,准备看着大红袍子的官家出来,就行礼叩拜。
然而,随着孙近上前,非但没有所谓大红袍之人,反而只有一名金盔金甲的骑士直接从刚刚停下的队列中跃马排众而出,遥遥出声笑对:
“是孙卿与魏卿吗?孙卿南阳一别,已经五六年了吧?魏卿倒是一年前才从都省转出来。”
孙近、魏矼二人闻得此声,再不犹豫,匆匆向前,朝金甲之人行礼。
而这马上金甲之人见状却直接翻身下马,一手一个扶起二人再笑:“中秋佳节,君臣相逢,何必大礼相对?况且,朕沿途已有旨意,不必刻意迎奉参拜……今日随意便好。”
孙近是个老实人,当即起身,魏矼也是赵鼎心腹的那种,脾气也算恳切,立即也站起身来,二人就在赵官家身前微微拱手行礼,口称陛下。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晓无误了——那金甲之人,便是赵官家,也是相隔数十步匆匆行礼,却又有的下跪,有的作揖,有的慌乱拱手,甚至有人一时怔住,只是呆呆垫脚去看,彻底杂乱无章起来。
而赵官家待二人行礼之后,愈发大笑,直接便要牵着二人一起入城。
不过,孙近被拽着转过身来,看着有些混乱的城门左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转身相告:“官家,扬州士民久待于此,皆欲睹天颜,官家着盔甲而至,他们怕是看不清楚……”
赵玖恍然而笑,当即取下头盔,交予身旁立着的刘晏,然后再问:“如此可行吗?”
孙近本欲再言,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颔首。
然而,赵玖再想了一想,居然回身从刘晏手中取回头盔,重新戴上,然后翻身上马,抚马笑对两个本地大臣:“古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谓道尽淮左风流,而今日朕既来此名都,也不该失了士气……便领军三千,走马负甲入扬州吧!孙卿,你来领路!”
孙近到底是个老实人,犹豫了一下,再三颔首,却是由着这位官家披甲执锐,进入了这座淮左名都。
中午时分,赵官家打马而入扬州城内元佑太后旧居的行宫,随即便传出旨意,诏令扬州僧道一起来见。
这下子,刚刚回过神来的扬州士民再度议论纷纷,都想这官家莫非不问苍生问鬼神?
但很快,扬州官吏、士民、宿老皆被传入,所有人也随之恍然大悟——赵官家居然要在此遥祭岳台碑林,告慰靖康以来的死难军士、百姓,然后再与本地士民亲切交流。
这下子,大家再度措手不及起来——淮左之地,委实不见刀兵战祸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