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界北方。
时樾踏入茫茫雪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积雪里。
遥遥望去,此处似乎并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
因体内血脉之力,他能感应到洛云野如今所在的位置,只是那位置离他太过遥远。
雪原灵气匮乏,时樾对陌生之地极为警惕,他没有取出长刀,只省着灵气贴着雪地疾行。
一路朝着洛云野所在的方向行进。
时樾是魔龙之身,本应不畏严寒。只这雪原非同寻常,一入夜便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寒意。
不仅如此,那些深藏在雪洞里的生灵一个个钻出来,意图捕猎时,感知到时樾的陌生气息,便调转过头,齐齐攻击他。
一头头庞大的雪熊踏雪冲过来,时樾唤出深黑长刀,银月笼罩的黑夜里,那双眼眸明亮又凛冽。
他没有耗费太多灵气,持刀冲杀进雪熊群中,凭借娴熟的刀法和迅疾鬼影般的身形,一抹抹血色染上刀锋。
这些都是低阶的雪熊,力气很大,速度却慢,很难躲避长刀。
每一只雪熊倒下,都会砰地散开,化为无数光点。从中凝聚出一颗如同光球般的灵魂之力,飞入时樾的身体里。
解决完这片雪熊,时樾鬓发微湿,他皱着眉,用刀尖抵住雪地,唇边低低呼出白气。
待体内略显紊乱的气息重新恢复如常后,时樾捏了个清洁术清理脏污,神色没有任何放松,反而越发警惕。
这处飘雪的雪原,让他的魔龙之身仿佛变成了深知冷暖的凡人。
还未等他收刀前行几步,很快,又窜出了一群冰蛇,比之前的雪熊更加难缠。
时樾不停地使刀,收割这群冰雪生命。同样,再度吸收一波灵魂光球。
在雪原的第一夜,他手中的刀几乎没有停下一刻时间,新鲜血液不断一层层覆上深黑刀锋。
此战,直到天际露出微光方才停止。
拄着长刀的白衣少年浑身湿透,里衣紧贴在皮肤上,湿润的额发挡住眼睛,汗珠沿着下颌线滴落。
他吐出一口浊气,简单施展清洁术后,吞了一颗恢复灵气的丹药,便走至一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调整气息。
一炷香后,时樾重新睁开眼睛。
飘着的雪花随天色大亮便已停了,不过方才那处染血的雪地已经重新被干净的白雪覆盖。
四周又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昨夜发生的那些冰雪生灵的袭击,都仅是幻觉。
时樾没有再多想,将长刀收起,继续前行赶路。
想要去往混沌界东方,便要横穿过这片茫茫无际的雪原。
时樾不知道此地是何处,只跟着自己血脉之力的指引,朝着东方而去。
白日里,他安全赶路,夜间便会与越来越强的冰雪生灵鏖战。
雪原的生灵越来越强,却前仆后继,他开始受伤,必须施展灵术扫平这群袭击过来的生灵。
坚持不知多少天后,雪原依旧看不到尽头,时樾连脸上的伤痕都顾不得,继续赶路。
连番的战斗,从无数生灵上吸收到的灵魂光球,让他的修为近乎要突破至天人境。
冰雪生灵在逐步变强,时樾也是。
这也是他独自一人能坚持这么久的原因。
但精神与身体的疲惫,连日叠加,直至累到他几乎无法再看清前方的路。
又一个黑夜,时樾用长刀清扫掉周围的生灵后,身体里不断涌上的疲倦感让他眼前一黑,抵住雪地的长刀也无法再支撑住他。
在昏睡倒地之前,时樾只来得及丢出一个防御法环的灵宝,将他安全拢入其内。
他甚至疲惫到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吸纳的容器,正在自发快速吸收雪原罕有的灵气,这是即将突破至天人境修为的征兆。
时樾累极地闭上眼,疲倦的意识恍惚间被拉入一个地方,他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时樾,时樾?”女子轻柔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入耳朵里。
时樾下意识地贪恋这个声音,即便尚觉困倦,也依旧扭头循声去寻。
他迷蒙地掀起眼皮,窗户外头的光线落进眼里。他眨了眨眼,待适应光线不再模糊后,方才看清床边倾身过来的人。
“……母后。”时樾的声音有些哑,隐约带着哭腔。
“怎么了?”女子有些惊慌,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轻声询问,“做噩梦了?”
时樾摇摇头,眼角却不自觉沁出眼泪。
眼前的女人熟悉又陌生。
她生着一张母后同样的面容,脸上却没有任何对他的不耐与厌弃,只有温柔的关切。
时樾拥有一两岁时的记忆,那时候还未迎回父王的母后,就是这样的。
他看着面前轻声细语的女人,眼中有些迷茫,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时樾想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女人唤来侍女,用沾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擦额头冒出的汗,指腹抹去眼角的泪痕。
许久未曾被母后关心,对上女人温柔的面容。时樾有些沉溺于此,不想再去探究其他。
时樾在魔王宫中没有见到闭关的父王,可他每日陪着母后,感受到母后对他的关切,便已经觉得极为满足。
母后会为他与父王亲手缝制衣裳、做长靴,会让他好好修炼但不要太过劳累。
虽已辟谷,但偶尔会亲手做些饭菜,唤修炼结束的时樾过去。
二人就像是云界最普通的母子那般相处,时樾满眼都是高兴。
即便他隐约记起母后似乎已经离开他多年,他也不愿去深究,只想待在魔王宫,守在母后身边保护她。
这样平静安定且幸福的日子,在魔王时琰出关后,被彻底打破。
魔王时琰与魔王后白露感情很好,彼此相视时,眼中爱意弥漫,俨然是一对璧人。
时樾宛若被当头一棒。
时琰面带笑容,还在前方温声唤他:“时樾,过来,让父亲看看这些时日修炼可有懈怠。”
时樾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可能!
他父王绝不会待他如此温和。
“时樾?”时琰眉心那道竖直红痕越发显眼,冲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时樾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眼神恍惚,突然记起一些东西,父王所爱她人,母后早亡,他有一个弟弟叫洛云野。
父王的温和,也只会对弟弟。
时樾心绪不定,眼眸里有些震颤,第一时间扭头便要逃走。
“时樾。”魔王后在身后唤他。
时樾没有回头,离开的脚步加快。下一刻,却被时琰用魔气制住,重新捉了回去。
少年被捉住后领,不得动弹。
时琰沉下脸:“你母后在叫你,怎这般没规没矩?”
“陛下,何必与孩子置气?”白露缓步上前,笑着将僵滞的气氛缓和,“时樾,快与你父王认个错。”
时樾没说话,只偏过头,看向自己相处和谐的父王与母后,冷不丁问了句:“父王,你还记得洛凌和洛云野吗?”
“洛凌是何人?”时琰疑惑,捕捉到白露迅速探寻过来的目光,连连自证,“我可未曾做过对不起你母后之事。”
时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笑道:“洛云野是我弟弟。”
“放肆!”男人怒极。
时樾的身体席卷着黑色魔气撞至宫殿的柱子上。只听咔嚓一声,破除身体防御的魔气散去,摔倒下来时,疼痛感席卷全身。
白露连忙要过来,却被时琰拉住。
男人面色冷酷,眉心那点红痕越发鲜艳,他轻飘飘睇一眼过来:“许是这阵子太过安逸,让你敢如此胡言乱语。明日我便让人将你送去漠境,就在那里先待个几年吧。”
女人默默垂泪,想要辩解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琰领着白露离开。
时樾摔断骨头,身体也几乎将两人合抱的柱子给撞击断裂。
他咳出一口血,用白色袖口胡乱擦了擦。
他不知道母后为何会死而复生,也不知道父王为何会不记得洛凌,心仪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