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书?”汪广洋在椅上坐下了。
“圣上给的文书。”杨宪耐着性子道。
快要过年了,京里各部各衙门陆陆续续开始放假,唯有中书省,杨宪初掌权,卯足了劲要表现自己,李善长称病,就他势大当红,跟着一人的关系,其他官员都不好回家,很晚也留在这里。
汪广洋虽同为参知政事,并不敢提什么异议,每日准时呆在这里陪伴,杨宪来了他也来,杨宪走了他还不走,唯恐这位不好惹的同僚给他找什么绊子,让他落得个张昶一样的待遇。
按理说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足够感动大部分的权臣,可杨宪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收拾了张昶以后,自觉身价倍涨,在陛下和太子那里有了声誉,故而看汪广洋哪里都不顺眼,一面舒心于他不抢功劳的性格,一面又厌烦他干什么都是墙头草的模样,像根卡在喉咙里的小鱼刺,不碍事,但提起来就难受。
“是说户部的那一本吗?”
“对。”杨宪道,“正是那一本,汪大人有何想法?”
“按圣上的意思查就是了。”汪广洋道,“杨大人有主意就说,提出办法来,我跟在你后面走,一定不会掉队,咱们俩一起把差事给办好了。”
说完了,他去看杨宪的脸色,看不出喜怒,这才又补上一句:“原来杨大人是这个意思,恕我愚钝,没有早来向你表明态度。”
讨人厌!
杨宪心里烦躁,表面仍带着笑道:“这叫什么话,我们应该戮力同心,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文书也不是单发给我看的。眼下的时局,丞相还在病中,刘大人又回家去了,咱们这里也不太平,竟有个张昶是元廷的细作,干什么都不简单啊,圣上既然给了这样的任务,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做好了,你说是不是?”
朱元璋把朱标那天带来的户部奏本打回了中书省,杨宪看了又看,没找出任何差错,叫来下属一打听,才知道有人偷摸着要在四川那场仗里发财,事情极隐蔽,连他也还不知道。
下面的人知道瞒谁也瞒不住户部,户部瞒谁也瞒不住中书,当然准备了孝敬的礼金,但没来得及送呢。
扪心自问,这钱拿到面前来,杨宪不清楚自己会不会要,幸好他不用费心思考这个问题。
如今圣上明显是知道什么了,不拿出实在东西来平息他老人家的怒火,这把刚做热的椅子只怕要到别人的屁股底下去,这颗大好的头颅只能去菜市场喂狗。
唯一让他在焦急中感到欣慰的是,那些将要犯错和正在犯错的官员大多是淮西一派的,处理起来倒不伤自己的根骨。
只是这里面个中利益牵扯,并不好动手,杨宪这才通知了汪广洋,把奏书给他,预备着让他出些主意,好把责任分担分担,没想到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竟说些什么马首是瞻的话!
要他何用?
汪广洋此时从话里隐隐感受到了杨宪的怒火,到底是多年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早年甚至被朱元璋夸过是自己的张良和诸葛亮,知道必须表明态度了,便咳嗽一声,说道:“是,杨大人说的有理。”
杨宪的眉头松开,满意了:“那么我们便开始查起吧。我这里有一份章程,汪大人可否拿去给丞相过目?要是没有问题,咱们就开始查。”
拿去给李善长看,就要进相府,相府外面的探子那么多,汪广洋前脚去了,消息后脚就会传遍京城,日后一有动静,大家都会想到他身上去,何况此等深夜相见,摆明了有秘密商谈,一旦答应,就是彻底上了杨宪的大船,成为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苦着脸,也没拒绝,问道:“怎么查?”
杨宪看他一眼,慢慢道:“圣上的意思是大查特查,我们当然要照办,只是办得大了,后面有什么人我们并不清楚,稍有不慎,恐怕会影响发兵的计划,那么谁也担不起责任,因此才要问问丞相,丞相说的话,请你好好记下来,我们便能够参考。”
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汪广洋松了一口气,心道杨宪果然有分寸,不由偏向他一些,认为就此投靠也不错。
拿上东西,他便出去了,片刻也不停留,趁着入夜拜访李府。
李府的门房在夜间自然是不休息的,只请汪广洋等了片刻,便邀他进去。
李善长被下人喊起来,在夫人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坐在书房等待。这段时间的官场上,杨宪出尽了风头,他的对手要么被贬了官,要么没了命,而圣上不闻不问,似乎是默许了他的手段,更令大家伙急于投诚。
杨宪抬起头,放下毛笔,走到水盆边洗了手,一边擦拭着,一边问道:“汪大人,我给你送去的文书,你收到了没有?怎么许多天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