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良有点回过味来了:“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让我们知道身份的?”

“对,我也是昨晚才想明白。”何永廉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他们就想看我们着急,人一急,就容易犯错,我们现在去遮掩错处,反而正中他们下怀。不仅如此,他们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挑现在的时间,一定也有深意。”

“什么深意?”

“你只知道锦衣卫来了,知不知道李饮冰也来了?”

“李饮冰?”鲁一良到底是官,这时候已经不急了,在何永廉旁边坐下来,准备听他细细分析。

“李饮冰帮杨大人斗倒了张昶,如今是他跟前的大红人,这次过来有什么意思,应该不难猜吧?”

鲁一良嗤笑一声:“还用猜吗,我的脚趾头都知道答案。还不是为了多撸几个姓淮的官下去,好让你这种姓浙的人往上爬。”

“话不能这么说。”何永廉认真道,“老鲁,咱们俩是多少年的交情,当初淮西还得势的时候,你不也在帮衬我吗,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朝廷明天起什么浪,同为漕运的差使,我们用不着离了心,正中那些人下怀。”

鲁一良没理他。

“就算不在这里干了,多条朋友多条路,你想和我闹别扭,起码熬过这一劫去,等他们走了,咱们怎么闹都成,你说呢?”

鲁一良瞥了他一眼,表情松动些。

“你倒了,我还能好吗。”何永廉加了一根柴火,“共事这么久,咱们知根知底。我有哪些没良心的事儿,你清楚。你收了谁的钱,我也知道。犯不着窝里斗。”

鲁一良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当年他们两个,一个是淮西的人,一个是浙东的人,被分到这里来管漕运的油水差事,本是上面起了制衡的心思,他们也确实你生我死的争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是谁先想清楚了,握手言和,遮掩之间相安无事,竟也到了如今的和睦地步。

“我信你一回。”鲁一良吸了欧气,“这回可不比之前的检查,是真要赌上命的。老何,你别忘了,我不是好欺负的,死到临头咬出谁来可不好说。”

何永廉接下这句警告,给他也倒了杯茶:“李饮冰那边不用担心,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因着那一位的事早被圣上厌弃了,也就靠着太子和杨大人撑着。咱们孝敬他一些银子,送点礼,事情好说。愁只愁锦衣卫陪着的这个。”

“这个人……”鲁一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凑近何永廉,“关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没发疯之前就是一把好手,在浙江巡茶巡出许多政绩来。”何永廉道,“我在京城有些朋友,之前那事情闹得大,我去信问过,他们说袁凯是卷入了圣上和太子的争执之中,没有回答好谁对谁错的问题。”

“我是袁凯我也答不出来。就算向着圣上,他老人家一时开心了,事后也会觉得我竟敢拂了太子的面子。那不成了猪照镜子!”

鲁一良说完这话,侧头道:“我对他怎么倒霉的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他真吃了——”

“我得说说你。你和我说这些没事,袁凯来了,你在他面前提这个,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没那么笨。”

“那你就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何永廉道,“他是和锦衣卫一起来的!明面上那些锦衣卫是临时亲兵,实际都是天子耳目,不管袁凯吃没吃屎,他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就算他要我们陪他一起吃,我们也得认!不仅认,还得自己备上勺子。”

鲁一良见他说得这么笃定,心里刚压下去的急躁又翻涌上来:“那你说这个袁凯会不会卖杨宪面子?杨宪现在一门心思要把上头交代的事干好,他可能会为了这个把你推出去,想做官的人多了,可不缺咱俩。”

“想做官的人是多,可谁来干这个事不会贪?谁能说就比咱们强?”何永廉道,“袁凯不会卖杨大人面子,他只会往死里查,疯病好了以后,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说他真敢放纵自己,那些锦衣卫不是吃干饭的。”

“那咱们……”鲁一良在脖子上比划一刀。

何永廉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想什么呢。打四川的兵虽然刚发出去,随便调几支来杀你我还不是切瓜砍菜一般。智取,要智取。”

“你不刚说了他什么都不怕。”鲁一良皱眉道,“那我们等死好了,你说吧,跳河好,自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