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立新君一事就这样停了下来,这一停又是三天过去。
应天府彻查张贴告示一案毫无进展,这让马士英很是光火,可是没等马士英跑去应天府衙施压,刘泽清、高杰、刘良佐三镇总兵的联名书信就送到了他的案头。
正如周镳所预料的那样,刘泽清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对马士英根本谈不上忠诚,东林复社中人派去的人口才极佳,把福王的七大劣迹添油加醋说得跟评书一样精彩,刘泽清、高杰、刘良佐三位武夫听得勃然大怒,连连声称若是让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这大明的江山还能有什么指望?
再加上东林复社暗中许诺,一旦潞王登基称帝,江北三镇就有定策之功,将来封侯封王也并非没有可能,武将图的是什么?不是封王封侯封妻荫子吗?刘泽清、高杰和刘良佐毫不犹豫地背后捅了马士英一刀。
形势由此急转直下,马士英很快就转变了态度。
马士英不转变态度也不行了,刘泽清、高杰、刘良佐三镇总兵已经绕过了他这个凤阳总督直接向南京官场施压了,而且他们手中的砝码是沉甸甸的二十万大军!马士英要是再不转变立场,到时候东林复社自然有肉吃,他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南京兵部衙门,史可法再次召集南京六品以上官员,商议拥立新君事宜。
史可法环顾大厅,朗声道:“诸位,拥立新君一事不能再拖了,是时候做决断了,本官以为潞王贤明,可为明主。”
史可法当众表态,这还是第一次,作为残明第一高官,他的话还是挺有分量的。
话音方落,以吕大器为首的东林复社党人纷纷表示赞同,史可法又问马士英道:“马大人,你的意思呢?”
马士英无奈道:“本官也以为潞王可立。”
孙传庭霎时皱紧了眉头,马士英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史可法又问孙传庭道:“孙大人的意思呢?”
孙传庭坚持道:“本官以为福王乃是万历帝的嫡孙,而潞王却不过是万历帝的堂侄,论血统亲疏,当立福王。”
周镳反驳道:“若逢太平盛世,立福王亦无可厚非,然而现在正逢『乱』世,非英明之主不足以中兴大明,因此,新君理应立贤。”
孙传庭反唇相饥道:“‘七不可立’一案并无定论,周大人焉知福王非英明之主?”
“唉。”史可法叹了口气,对孙传庭说道,“孙大人,福王是否犯有‘七不可立’,现在的确还未有定论,但是今天若不能拥立潞王,只怕大明朝的江南半壁江山立刻就要遭受刀兵之灾了。”
孙传庭勃然『色』变道:“史大人此话何意?”
史可法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书信,说道:“孙大人有所不知,淮安总兵刘泽清,扬州总兵高杰和凤阳总兵刘良佐已经联名发来急信,坚称『乱』世当立贤主,非潞王不足以中兴大明,我们若不拥立潞王,他们就要发兵南下!”
“发兵南下?”史可法话音方落,一把激昂的声音忽然在大厅外响起,“好一个发兵南下!这是武力威胁还是兵谏?或者说刘泽清、高杰、刘良佐他们想造反吗?莫非他们以为燕子矶大营的十万大军是泥捏纸糊的吗?”
大厅中的所有官员霍然『色』变,纷纷转头向大门外望去,人影一闪,风尘仆仆的王朴已经昂然直入!
紧赶慢赶,改走陆路的王朴终于在六天之内赶到了南京!
“王大人!?”周镳闪身出列,厉声喝道,“燕子矶大营的十万新军固然厉害,可那不是用来和江北三镇精兵火并的,本官向你郑重声明,那十万新军是朝廷的军队,是大明的军队,不是你王朴个人的军队,它们是用来抗击流贼的,不是用来自相残杀的!”
王朴眸子里霎时闪过一丝厉『色』,沉声道:“这位大人面生得紧呢,却不知现居何职?”
周镳甩了甩衣袖,傲然道:“本官新晋礼部主事周镳!”
“周镳?”王朴冷然道,“周仲驭?”
周镳道:“正是本官。”
王朴道:“收问周大人,礼部主事是几品?”
周镳道:“正六品。”
王朴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喝道:“驸马都尉呢?”
周镳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道:“超品。”
王朴厉声喝道:“一个个小小的六品主事,也敢在议事大厅上公然咆哮超品的驸马都尉,你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你的伦常纲序呢,你的礼仪廉耻呢?”
周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王朴抢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钱谦益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周大人也是一时心急,驸马爷请别和他一般见识?”
史可法让人给王朴设了座,接着说道:“刚才周大人虽然言语鲁莽,可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江北三镇和燕子矶大营的新军都是大明朝的军队,理应共抗外敌,切不可自相残杀,所以本官觉得江北三镇总兵的意见不能不考虑……”
“不必考虑了。”没等史可法说完,王朴就冷然道,“太子尚在,福王、潞王根本就没有继位的资格!”
“啊?”
“啥,太子尚在?”
“不能吧,太子不是早就死在流贼手里了吗?”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
王朴话音方落,大厅里霎时就炸了锅,有高兴的,有激动得痛哭流涕的,也有神『色』阴沉满脸不信的,连兵部尚书史可法也失去了一向的冷静,激动地站起身来,问王朴道:“王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朴回头把手一招,朗声喝道,“有请太子!”
厅中大小官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外,脚步声响起,两道身影缓步进了大厅,当先一人虽然身穿土布衣衫,却神情自如,在众多南京官员的注视之下毫不局促,举止间透出一股从容淡定。
史可法神情激动,正要纳头下拜时,礼部主事周镳突然大叫起来:“且慢!”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在了周镳脸上。
王朴冷然道:“周镳,你又有何话讲?”
周镳伸手一指太子,厉声道:“说此人便是太子,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有何凭据?”
“凭据?”王朴大笑道,“在座诸位尽可以询问太子宫中之事,看看是否有假?”
当下就有东林复社的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询问太子宫中之事,太子对答如流毫无差错,至此,厅中的所有官员再无怀疑,此人要不是太子,怎可能知道这么多宫中的事情?连先帝每天的膳食银子是多少,又是哪天削减到一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